已经是春,但朔北的风刮起来,照样冷硬如刀,要人命似的。
北城荒郊,一处广阔的河堤上,停着辆绿色的军吉普。
立在吉普车旁的男人,身姿高昂,衣摆扬着风,猎猎飘动。
随着前方响起一道轻微的水花声。
霍渊翻看文件的动作停了半秒。
他眯了眯眼,碾了刚燃起的香烟,将文件扔回车内……密压压的寒水里,辛美夭突然惊醒。
恐慌中,出于求生本能,她穷极力气地朝上方的亮光游去。
呵,她多贪、多坏一女人呐,刚夺回来的富贵荣华还没享够,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淹死。
可等她艰难挣脱身上枷锁一样的棉衣棉裤,手脚也脱了力。
很快,在黑幽幽的无际深渊里,辛美夭再无力挣扎,整个身体轻得跟片叶子似的,飘飘荡荡地往下落。
周遭浪转迷蒙,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远。
这回,恐怕是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。
被吞噬的绝望渐浓,她唇边带出丝略遗憾的笑。
早知道会死得这么早,当时在泳池趴观赏美男腹肌舞时,她该多点几个的,怎么也得绕泳池里外三圈才是。
如今好了,无声无息地淹着,死得窝窝囊囊的,没半点风光,真是***。
还有将来,不知道这冻死人的水要将她的尸骨埋落到哪儿去,她多怕冷啊……她还好面儿,爱精致漂亮,花天价定制的粉钻满星骨灰盒,也不知道便宜了谁......这人之将死,难免落俗地有些遗愿。
眼巴前,辛美夭不知道该向哪方神圣祈祷,或者有谁能保佑她,但她到底献出了自己罕有的诚心:下辈子,若没成花树草木,不当猪做狗,还让她成人的话,切望......切望给她一个健康的好身体啊......胸腔里的氧气耗尽,辛美夭失去了意识。
下一瞬。
上方那光亮里,竟破空游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,游鱼般,径直朝深渊而来。
那样矫健,那样迅速。
紧接着,一条强有力的臂膀轻松捞住了那片叶,终止了她的坠落......金乌正往西落,等霞光漫空时,男人单手抱着人游回了岸。
桥墩下,男人坐在石头上,气息微喘。
从背后望去,男人身上湿透的衣物紧贴,布料底下是显而易见的宽肩窄臀。
那冒着热气的腰背,明晰透出的肌肉线条,如雕刻般紧实健美,隐匿着爆发力,极具荷尔蒙。
而同样湿淋淋的女孩,始终紧紧地挂在他身上,落在他颈侧的呼吸也潮哒哒的。
霍渊扯了扯怀里的人,没扯动。
他挑了挑眉峰,稍微用力。
那勾在他脖子、后腰的***四肢才松软开……把人安置好,霍渊扫了一眼,便淡漠移开视线,起身。
四下无人的河滩上,想来只有夕阳瞧得清楚。
女孩穿着短衣短裤的身子,白到发光,起伏有致的曲线,轻易使人血脉砰张。
而那昏迷的脸蛋,贴着几缕湿漉漉的发,更是艳得像刚出水的妖,仿佛多看一眼,都会被迷惑心智……霍渊伸手捡起一旁的军大衣,盖住女孩。
他扯了下唇角。
晕了还能扒人,够横的,这么怕死又想活的,跳河干什么。
可大衣刚落下,那本该昏迷的人却骤然抓住他的手,张嘴就咬。
那下口的速度狠厉,不亚于小野兽,简直要活生生咬下人一块肉。
霍渊没躲的意思,在见血前,直接钳了她脸颊两侧的颌骨,嗓音沉凉干脆。
“再咬,下巴给你卸了?”原来在霍渊将人扯开时,辛美夭就醒了,但劫后余生,情况不明,她下意识地攻击接近的对象。
气氛变得沉默凝滞,随着对方手中用力。
辛美夭的脸骨被那钢铁般的长指捏得生疼,不禁闷闷地哼唧出声。
她暗暗试了试,浑身乏力,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。
最终只能抬起那双极水灵的眉眼,冷艳艳地看向面前扬言要卸她下巴的男人。
很奇怪。
辛美夭望进男人深黑眼眸的那刻,顿时失了神。
傍晚五彩鎏金的霞光,镀在男人轮廓锋锐的侧脸,更显得那五官英挺俊气,宛如神祇,完美得无可挑剔。
此时这张脸落在辛美夭的眼中,跟种了蛊似的,直刺激得她瞳孔微微放大,早忘了要张牙舞爪地自保。
连原本被捏圆的红唇,也无意识地含落在男人手上。
她鲜有波澜的心肝,涌上一股既陌生,又熟悉的奇异感受。
霍渊在听到女孩娇滴滴的闷哼时,就松了手劲。
又感受到虎口处传来温软的触感,他收回了手。
气氛再次沉默时,远处传来了阵阵哭喊。
“夭啊,夭夭,是妈!是妈啊!闺女!你在哪儿,快回来!”“小妹!小妹!你在哪儿啊......”霍渊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,站起身。
辛美夭呆呆跟着仰起脸,仿佛没听见那些喊声,只睫毛颤颤地望住男人的面庞。
霍渊对上那双含水带波的眼睛,夹着眸光,俯视了她几秒,最后什么也没说,朝反方向走了。
夕阳落了大半,天色暗了不少,河边的风刮得更加凛冽,那阵阵焦灼寻人的哭喊,也被吹得七零八落。
霍渊往前走了几步停下,回头。
只见女孩怀抱着宽厚的军大衣坐在原地,那道澄澈清明的视线仍亦步亦趋地追望着他。
打眼一瞧,荒野中,就那么孤零零娇弱的一个留着,模样又那样乖巧地可人疼,想来任谁看了,都会生出恻隐之心......霍渊舌根顶了顶口腔一侧,收回视线,不管身后的目光如何追随,继续大步离开。
辛美夭就这么遥遥望着男人的背影离去,直到人几步拐过弯,看不见了,才作罢。
她咬着唇垂下头,看不清是什么神情。
雷凤兰和俩女儿从城里一路找到城郊,很快就发现桥墩下的小女儿。
找到闺女,她心头一松,但因为太激动,太着急,两条腿跟面条似地发软,还不争气地直打结,让她怎么也跑不快。
这会雷凤兰什么也顾不上,那是连滚带摔地往河堤下爬去。
等奔到桥墩下,看清身上只穿了小衣小裤、光着胳膊腿儿的闺女,她刚松快的心肝脾肺,瞬间揪成一团,当场就冲过去抱着人嚎起来。
“哪个天杀的!啊!要死啊!要死啊......”雷凤兰满脸鼻涕眼泪,心里要疼死了,哭得几乎厥过去。
她裹紧女儿身上的大衣,瞪着双眼四处搜刮,咬死牙关,恨得要吃人。
“闺女,不怕,不怕啊,你你跟妈说,是哪个畜生......呜呜呜……”“到底是哪个畜生......糟蹋你......妈给你出头……给你出头......呜呜呜......”说没两句,雷凤兰又哭得不成样子了。
辛招娣和辛进楠站在一边,也跟着大哭啊,***无力的她们只能攥紧拳头,气极恨极地跺地。
她们怎么能不急,小妹虽然从小就痴傻,但她们处处小心保护、照顾着,也算好好长大了。
可现在家里一个没看住,小妹就跑出来遭了欺负,姐俩这会自责万分,恨不得自己去替妹妹承受这些苦难。
“妈!妈!咱别吓着小妹,先回家,回家啊......”而就这么会功夫,一直沉默的辛美夭已彻底接管了原主的记忆。
她的脑子受到了巨大冲击,再次晕过去前,没忘留话,语气轻幽幽的。
“别担心,没人糟蹋我,我刚才跳河来着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