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冰冷的忙音,像细小的冰针,持续不断地扎进林薇的耳膜。她握着手机,僵立在画廊前台明亮的光线下,怀里那个装着天价钢笔的深蓝丝绒盒,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寒冰,不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。江屿那三个字——“送到了”——和他挂断电话的决绝,在她脑中反复回响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疏离和无声的审判。
他看到了。
他一定看到了许墨送笔,看到了许墨按住她的手,看到了她最终收下礼物时灿烂的笑容。
他全都看到了。
恐慌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才被礼物带来的那点虚荣和欢喜。林薇脸色煞白,指尖冰凉,几乎握不住手机。助手小杨担忧地看着她:“薇姐?你…没事吧?脸色好难看。”
“没…没事。”林薇强自镇定,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她将那个烫手的丝绒盒胡乱塞进自己的通勤大包里,仿佛要把它藏起来,连同那份心虚和恐慌一起。“我…我有点不舒服,先回去了。画廊你盯着点。” 她抓起包和那份江屿送来的文件袋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开车回家的路上,晚高峰的车流缓慢***。车厢里异常安静,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。林薇握着方向盘,手指冰凉僵硬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江屿会怎么样?他会质问吗?会大发***吗?还是会…像昨晚那样,用那种冰冷洞悉的眼神看着她,让她无所遁形?
她不敢想。
回到家,屋子里一片漆黑,死寂无声。江屿还没回来。林薇松了口气,又感到一种更深的窒息。她打开灯,换鞋,将那个装着钢笔的丝绒盒从包里拿出来,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没敢放在显眼处,而是塞进了自己衣帽间最角落的一个抽屉深处,用几件不常穿的衣服盖住。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它存在过的痕迹。
做完这一切,她疲惫地瘫坐在客厅沙发上,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玄关柜——江屿的车钥匙不在。他还没回来。巨大的空虚和不安笼罩着她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。林薇坐立不安,几次拿起手机想给江屿发信息或打电话,却又胆怯地放下。她害怕听到他那冰冷的声音,更害怕他根本不接。
就在她心神不宁,准备去洗漱时,玄关处传来钥匙***锁孔的轻微声响。
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。
门开了。江屿走了进来。他身上带着夜晚室外的凉意,深色大衣的肩头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化的水汽(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)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平静无波,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。他看也没看站在客厅中央、一脸紧张的林薇,径直走向书房。
“江屿!”林薇忍不住叫住他,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和试探。
江屿的脚步顿住,停在书房门口。他没有回头,只是微微侧了下脸,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:“有事?”
“你…”林薇看着他那冷漠疏离的背影,准备好的所有解释和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,最后只挤出一句,“…吃晚饭了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江屿回答,依旧没有回头,伸手拧开了书房的门把手。
“我…”林薇还想说什么,但书房的门已经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。又是那声轻响,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。
这一晚,江屿没有从书房出来。林薇在主卧的大床上辗转反侧,听着隔壁书房隐约传来的、极其轻微的操作电脑的声音,心乱如麻。他到底在干什么?为什么如此平静?这种平静比暴怒更让她恐惧。
……
第二天是周六。林薇醒来时,身边的位置依旧冰凉。她走出卧室,书房的门开着一条缝,里面没人。江屿似乎已经出门了。
一种莫名的、想要抓住点什么来证明自己“清白”的冲动驱使着林薇。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书房。这里的一切都像它的主人一样,一丝不苟,纤尘不染。宽大的书桌上,除了电脑、几份摊开的文件和一个笔筒,别无他物。
她的目光扫过桌面,最终落在书桌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位置。那里放着一张打印纸,似乎被随意地放在那里。
但林薇的心跳却猛地漏了一拍。
她走过去,拿起那张纸。纸上不是什么文件,而是一张放大的、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!
画面显示的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。一辆熟悉的白色SUV(正是林薇平时开的那辆)正缓缓驶入,车牌号清晰可见。图片下方标注着时间:上周三下午3点47分。
上周三下午…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!那天!她跟江屿说要去郊区见一个供应商!她记得那天确实开了自己的车!
江屿怎么会知道?还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?!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背!
她颤抖着将纸翻过来。背面还有打印的东西!是几行行车记录仪的时间戳和对应的简短录音文字记录!时间正是上周三下午!
> **15:20:03** [车辆启动提示音]
> **15:35:18** [导航语音:“即将抵达目的地:云顶艺术中心”]
> **15:42:55** [林薇声音,清晰放松]:“…嗯,到了。你在停车场?行,我开进去…C区是吧?好,停车场见。”
“停车场见”?!
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林薇的视网膜上!她记得那天!她根本不是去什么郊区见供应商!她是被许墨约去“云顶”看一个新锐艺术家的内部预展!为了避开江屿可能的询问,她撒了谎!
江屿不仅知道她没去郊区,不仅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证明她去了“云顶”,他甚至拿到了她行车记录仪的录音!听到了她亲口说出的“停车场见”!那语气里的轻松和熟稔,与她之前撒谎时的紧张截然不同!
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林薇!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,手脚冰凉。江屿他…他一直在查她?!他根本不信她!他早就怀疑了!他就像个最冷静的猎人,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一切证据!
她死死攥着那张纸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窸窣声。就在这时,书房门口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:
“解释。”
林薇猛地转身,惊恐地瞪大了眼睛!
江屿不知何时回来了,就站在书房门口。他脱掉了大衣,只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,身形挺拔,却散发着比窗外冬雨更凛冽的寒意。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薇惨白的脸上,又缓缓移向她手中那张被攥得变形的打印纸。他手里端着一杯刚倒好的热水,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,与他周身冰冷的气场形成刺目的反差。
他缓步走进书房,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没有靠近她,只是走到书桌另一侧,将水杯轻轻放下。然后,他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,身体微微前倾,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,牢牢锁定了林薇惊恐失措的眼睛。
他的声音不高,甚至算得上平稳,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穿透力,清晰地砸在寂静的书房里:
“供应商在度假酒店?”
他微微歪了下头,眼神锐利如刀锋,步步紧逼:
“时间?地点?联系方式?”
他的语气陡然加重,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嘲讽:
“为何撒谎?”
最后,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林薇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,仿佛穿透了她,看到了那个被她藏在衣帽间深处的丝绒盒子,声音淬着冰:
“为何收下那支笔?!”
一连串的质问,如同密集的冰雹,劈头盖脸地砸向林薇!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匕首,刺向她精心编织、如今却漏洞百出的谎言!她拿着证据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嘴唇哆嗦着,大脑一片空白,想辩解,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:
“我…我…供应商他…” 她语无伦次,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,不敢看江屿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。巨大的恐慌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卸责任,“是…是许墨!是他非要拉我去的!他说那个预展很重要…我…我没办法推…”
“许墨?”江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、近乎残酷的嘲讽笑容。他直起身,不再看她那张惨白慌乱的脸,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打印着“停车场见”记录的纸上,声音低沉而疲惫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和心灰意冷:
“林薇,”他缓缓吐出她的名字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沉重的叹息,“我对你,很失望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一眼,甚至不再给她任何辩解或哭泣的机会。他猛地转身,动作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和冰冷的决绝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,走向玄关。
“江屿!”林薇终于找回声音,带着哭腔绝望地喊了一声,下意识地想追出去。
回应她的,是玄关处传来的一声比昨晚在阳台上更加震耳欲聋、带着滔天怒意的摔门巨响!
“砰——!!!”
巨大的声浪在房间里回荡,震得林薇耳膜嗡嗡作响,也彻底震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和强撑的镇定。
她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顺着书桌边缘滑坐在地毯上。那张印着她谎言证据的纸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飘落。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巨大的恐惧、被拆穿的羞耻、还有江屿那句冰冷刺骨的“很失望”,像无数只冰冷的手,将她拖入了绝望的深渊。她终于控制不住,捂着脸,发出了压抑的、崩溃的痛哭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