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那一刹那,我全身的寒毛根根倒竖,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,控诉着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
就在今天清晨,我才刚刚在他的手中,经历过一次死亡。
这个男人,正是封野!
他扶着墙壁,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,我急忙躲到一旁的柴火堆后面,尽可能地用那块防雨布将自己罩住,以免被他发现。
他怎么又回来了?
游戏对于玩家,设有极为严格的防刷分机制,同一个副本,一旦通关,便绝无可能再次重复进入。
除非……
除非,我所拥有的这个有雾村,已经易主了。
再一联想到他方才所描述的那些“怪物”们,我的心中,越想便越是心惊。
糟了!
我的哥哥、我的姐姐、我的姨姨、还有我的爷爷!
哪怕我再怎么废物,此时此刻,我也必须得站起来!
我绝不允许,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们!
我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封野的身后,只见他一路东躲***,途中居然又遇到了好几个幸存的玩家。
几个人迅速地组成了临时小队,开始互相交换着彼此掌握的情报。
一个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壮汉,正破口大骂着:
「操!西边那个疯婆子,害得老子白白折进去了三个弟兄!」
一个脸上挂了彩的中年斯文男人,则咬紧了后槽牙,沉声说道:
「我以前曾经来过这个D级副本,当时的头目只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女孩,通关非常容易。为何会在一夜之间,突然觉醒了四个SSS级的大头目?又为何要把我们所有人,都强行拉入这个副本之中?你们之中,有谁曾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吗?」
谈话,一时陷入了僵局。
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,可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:
「我从未在任何论坛上,见过这些副本的名字。」
「就算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也毫无用处,从来没有任何人,经历过由四个SSS级头目融合而成的副本,等待我们的,只有——」
那人的话音在此处戛然而止,硬生生地将最后那“死路一条”四个字给咽了回去。
众人皆是愁云惨淡,唉声叹气。
唯独树下的那位老者,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手中的旱烟,然后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。
他清了清嗓子,缓缓开口道:
「在十年之前,当末日降临,地球刚刚被这款恐怖游戏所笼罩的时候,那时的世界,遍地都是SSS级的副本。」
「玩家们拼尽全力攻克了一半,又设法消灭了一半,但最终,仍有四个生存率始终为零的顶级副本存留了下来,在论坛上,它们被称之为‘禁地’。」
「然而,就当所有人都以为,自己早晚会丧命于这四个副本之中时,它们的大头目,却都毫无征兆地,集体消失了。」
「头目一旦离开,副本便不复存在,渐渐地,也便再没有人记得,那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四个‘禁地’了。」
封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:
「您的意思是,今晚出现的这四个头目,便是开服之初,那四个传闻中的顶级***oss?」
老人缓缓阖上了双眼,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。
「操!」
那个壮汉又忍不住骂了一句:
「这四个龟孙子,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了?等老子他奶奶的,一把火烧了这座破山村,看他们还如何嚣张得起来!」
那位中年男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,劝道:
「切莫冲动。」
尽管今夜的局势兵荒马乱,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衬衫,却依旧笔挺如新,随着他抬手的动作,他腕间那道狰狞的伤疤也随之显露了出来。
电光石火之间,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,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。
不,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他的手腕上,应该戴着一块款式精巧的女士腕表。
他的声音,应该要再悲痛一些,他看着那块腕表的眼神,也应该要再缱绻几分。
他应该要说:
「这块表,是我妹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,她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。」
「你也有哥哥吗?那你应该能够体谅我的心情。」
「抱歉,我是否可以离你更近一些?只要有你在身边,就感觉我的妹妹,仿佛还陪伴在我的身旁一样。」
然后,他揽着我的那只手便会越来越紧,他的手指会灵巧地解开我的纽扣,挑开我的衣衫。
当我终于发觉不对劲,开始拼命挣扎时,他却会用另一只手,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会刚好走进来一个人,那人满身腱子肉,样貌看上去憨厚而又老实。
我会本能地想要向他求救,可他却会对我视而不见,径自走到那中年男人的身前,“啧啧”两声,说道:
「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好这一口。」
「要不要一起来?」
「不了不了,老子还是喜欢屁股大的那种娘们儿,这小崽子什么都还没长开,有什么好玩的。」
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力气,竟趁着他们对话的间隙,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,从他的手腕上,硬生生咬下了一大块肉。
他们谁都没有防备,我则趁机躲进了树林之中,仓皇逃走了。
我想起来了。
在场的这六个人里,除了那个抽着旱烟的老人与封野之外,剩下的四个人,他们本就是一队的。
那个壮汉在撒谎,这个中年男人,他也是。
他们所有人的目光,此刻全都若有若无地,落在了封野的身上。
而他,却对此毫无察觉,依旧在自顾自地提议着:
「是啊,切莫冲动,反正系统只要求我们活过今晚便好,只要我们能够团结一致,总能挨过去的,对吧?」
那中年男人缓缓低下头,扶了扶自己的眼镜,嘴角勾起了一抹极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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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是自然。」
他轻声地喟叹道:
「我们当然应该……团结一致。」7
一行六人,各怀鬼胎,就在那棵大树之下枯坐了数分钟之久。
周遭的雾气,变得越来越浓了。
一阵清脆而又诡异的声响由远及近,仿佛是无数玻璃弹珠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,一下,又一下。
他们紧张地聚成一团,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捏得更紧。
然而,在那浓重的雾气之中,并没有任何人影出现。
只有一阵阵诡异的童声,和着那高低起伏的拍手声,一字一板地唱道:
「古古怪,怪怪古,孙子娶祖母。
猪羊炕上坐,六亲锅里煮。」
那歌声毫无情绪起伏,如同老旧的磁带在缓缓转动。
可若是仔细去听,那声音,又仿佛就萦绕在你的身后。
「古古怪,怪怪古,女吃母之肉,子打父皮鼓。」
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,那名壮汉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。
「什?什么东西?!」
「哒。哒。哒。」
那个紧贴着他的队友,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,缓缓扭过了自己的脖子。
他的眼眶已然变得空空荡荡,原本的眼珠早已不知所踪,取而代之的,是无数新的‘眼珠’正争先恐后地从那空洞中生长出来。
那竟然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!
眼眶的空间实在太过局促,那些人脸挨挨挤挤,很快便占满了他的双眼。
它们顺着脸颊向下流淌,又从他的嘴巴、耳朵里,生出更多新的脸孔来。
每一张、每一张脸,都在用同一种调子唱着:
「古古怪,怪怪古。」
「众人皆贺喜,我看真是苦。」
「众人皆贺喜,我看真是苦!」
那名满身腱子肉的壮汉,爆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,在惊慌无措之中,他伸出手去,想要抓住其他队友的胳膊。
「快跑……快跑啊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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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这一伸,他竟然抓了个空。
「操!人呢?!」
方才还围成一圈的六人小队,如今,只剩下他,以及这具已然化为可怖存在的尸体。
他就是再怎么迟钝,到了此刻,也已然想明白了。
他,被自己的队友给抛弃了。
眼前的尸体仿佛正在微笑,那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,几欲撕裂到耳根。
那密密麻麻的人脸,正直勾勾地盯着他,看得他心中阵阵发毛。
「老子……老子等会儿再回来找你们这群混蛋算账!」
他心虚地撂下一句狠话,转身便欲逃离。
可是,他的脚,却根本就抬不起来!
是谁?
究竟是谁,抓住了他的脚踝!
他恨恨地低下头去,却被眼前的一幕,吓得当场尿了裤子。
只见他脚下的那片土壤,不知何时竟已变得松软,从中,正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臂。
有的手指纤细,有的手指妖娆,有的手掌甚至还没他的拳头大,而有的手掌,则已然化作了森森白骨。
这每一只手,他都觉得无比眼熟。
他记得,这些手的主人们,在被他的队友死死压在身下时,都曾用尽全力地向他伸出手,发出过无声的求救。
而他当时,又是怎么做的呢?
他只是讥笑着,然后一脚踢断了那双双脆弱的手腕。
「咔。」
脚上传来的剧痛,让他不得不直面这残酷的现实。
那些看似软弱无力的手,此刻,竟生生地折断了他的小腿。
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,再也无法逃跑,只能用自己清醒的意识,去感受着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,被一点一点地掰断,每一寸血肉,被一寸一寸地啃食殆尽。
直至那浓重的雾气,将他彻底吞噬。
周遭的一切,又重新归于了死寂。
只有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,它在原地蹦蹦跳跳。
「哒。哒。哒。」
「众人皆贺喜,人生尽是苦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