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这五年,你过得很好啊!
陆知远没理会身后的助理和司机,径直走向那扇雕花的沉重铁门。
门没有锁,他手腕一转,轻易就推开了。
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名贵香薰和消毒水的味道,冰冷,没有人气。
入眼是挑高近十米的大厅,光洁如镜的地面倒映着头顶奢华的水晶吊灯,旋转楼梯扶摇而上,墙上挂着他看不懂的抽象画。
这里的一切,都透着一种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致和陌生。
这哪里是家?
分明是一座更华丽,更空旷的牢笼。
“二少爷,我带您去您的房间,先生他……”张助理跟了进来,话还没说完,就被陆知远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“他在哪?”陆知远问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张助理面露难色,支吾着:“陆总……陆总在楼上书房,正在会客,他吩咐了,任何人不能打扰……”
“会客?”
陆知远重复着这两个字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。
他不再理会张助理,抬脚就往楼上走。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,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。
他一步一步,走得很稳。
五年牢狱,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,也教会了他如何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,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可今天,这片死寂的冰面,正在一寸寸地裂开。
越往上走,空气里那股压抑的安静就越发稀薄,隐隐约约的,有笑声和说话声顺着楼梯的缝隙飘了下来。
不是一个人的声音。
陆知远的心,又往下沉了几分。
看来,这个“重要的客户”,还不止一位。
他循着声音,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双开木门前。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,热闹的人声也清晰了起来。
就是这里了。
他没有敲门。
他只是抬起手,用力将门推开。
“砰——”
两扇门板撞在墙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房间里所有的声音,戛然而止。
十几双眼睛,齐刷刷地朝门口看了过来。
预想中的会议室、长桌、投影仪……全都没有。
取而代-之的,是彩带、气球,和一个巨大的,摆在房间正中央的多层蛋糕。
蛋糕旁,一个巨大的红色横幅刺痛了陆知远的眼睛——
【热烈庆祝陆知行先生荣获“年度风云企业家”称号!】
而在人群的中央,那个他想了五年,念了五年,也恨了五年的身影,正举着一杯香槟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。
陆知行。
他的哥哥。
在看到陆知远的那一刻,陆知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。
手里的香槟杯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金黄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,也惊醒了房间里其他呆若木鸡的人。
“知……知远?”
陆知行的声音干涩发颤,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陆知远站在门口,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雕塑。
他穿着不合身的、洗得发白的廉价衣裤,头发是丑陋的板寸,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整个人瘦得像一根竹竿,仿佛风一吹就会倒。
他和这个衣香鬓影、觥筹交错的庆功派对,格格不入。
他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,一个肮脏的、带着晦气的幽灵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,带着探究、惊讶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
陆知远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。
他的视线,像一把淬了冰的刀,死死地钉在陆知行的脸上。
他看到了他哥哥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西装,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块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价值连城的腕表,看到了他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和一丝不苟的发型。
原来,这就是他“脱不开身”的理由。
原来,这就是他“非常重要”的会议。
原来,在他出狱的这一天,他的哥哥正在为自己的成功举办庆功宴。
多可笑啊。
一个弟弟从牢里出来,一个哥哥踏上事业之巅。
多么讽刺的对比。
陆知远缓缓地,扯动了一下嘴角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“哥。”
他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把沙子,“原来,这就是你的‘重要会议’。”
陆知行猛地回过神来,他几乎是踉跄着朝陆知远冲了过去,想要抓住他的手。
“知远!不是的!你听我解释!我不知道你会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陆知远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那嫌恶的动作,像一根针,狠狠扎进了陆知行的心脏。
“别碰我。”
陆知远轻声说,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厌恶。
他迈开步子,一步一步,走进了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庆祝现场。
他每走一步,周围的人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,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可怕的病毒。
他走到那个巨大的蛋糕前,停下了脚步。
蛋糕做得极其精致,最顶上用巧克力写着一行字:赠陆知行先生。
陆知远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,然后,他抬起眼,看向脸色惨白的陆知行。
“这五年,”他慢慢地说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“你过得很好啊。”
“我亲爱的……哥哥。”
最后两个字,他咬得极重,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怨毒。
“不是的!知远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陆知行急得眼眶都红了,他想解释,可对着弟弟那双死水般的眼睛,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他能解释什么?
解释这个庆功宴是公司高层为了给他惊喜,私自安排的?
解释他本来已经推掉了,但耐不住大家的热情,只想着露个面就立刻赶去接他?
这些解释,在此刻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陆知远根本不想听。
他缓缓抬起手,伸向那个象征着荣耀和成功的蛋糕。
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他用他那只瘦骨嶙峋、指节粗大的手,狠狠地插-进了蛋糕最顶层。
柔软的奶油和蛋糕胚被他毫不留情地碾碎,沾满了他一手。
他像是感觉不到那黏腻的触感,只是将手抽了出来,举到陆知行面前。
“你看,”他轻笑了一声,“多像我这五年的人生,又脏,又烂,一塌糊涂。”
说完,他随手将满手的奶油,抹在了旁边那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,留下了一道狼藉的痕迹。
整个房间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,大气都不敢出。
“陆知远!”
终于,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忍不住开了口,她大概是这场派对的组织者之一,脸上带着怒意,“你知不知道你……”
“闭嘴!”
陆知行猛地回头,冲她吼了一声,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。
女人被他吓得一个哆嗦,瞬间噤了声。
陆知行再转回头时,脸上已经满是哀求和痛苦。
“知远,我们回家,我们回房间说,好不好?我什么都告诉你,我跟你解释……”他放低了姿态,近乎卑微地祈求着。
“家?”陆知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这里是你的家,不是我的。”
“我的家,早在五年前,就被你亲手毁了。”
这句话,像一把最锋利的刀,精准地捅进了陆知行最脆弱的地方,让他瞬间面无人色。
陆知远不想再看他这副痛苦的模样。
是真是假,又有什么意义?
他转过身,拖着疲惫的身体,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。
“知远!别走!”陆知行从身后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,力气大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,“求你,别走!”
陆知远没有挣扎。
他只是停下脚步,低头,看了一眼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。
那是一只干净、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。
和他自己这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,截然不同。
他忽然觉得很累,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。
“陆知行,”他抬起头,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华丽的墙壁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“我真傻。”
“我以为,我熬过了那五年,就能等到我的哥哥。”
“可我没想到,我的哥哥,早就不要我了。”
说完,他用力地,一根一根地,掰开了陆知行的手指。
然后,头也不回地,走出了这扇门。
身后,是陆知行撕心裂肺的呼喊。
“不是的!我没有!知远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