厂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,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和绝望。裁员名单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,随时可能落下。靳川觉得自己也快被这沉重的空气压垮了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气。他沉默地操作着机器,巨大的轰鸣声盖不住心里的喧嚣。苏弥包里那条丝巾,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。
两千八。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疯狂跳动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嘲讽和尖锐的疼痛。谁给的?为什么给?
苏弥最近确实不一样了。虽然加班更多,喊累的声音更大,但靳川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。她偶尔对着手机屏幕会露出一种他很久没见过的、带着点羞涩和期待的笑容,虽然那笑容在他看过去时就迅速消失了。她开始更注意穿着,尽管还是那些旧衣服,但会多花几分钟搭配,甚至……靳川的目光阴沉地扫过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,她昨天回来时,鞋尖沾上了一点新鲜的、明显不属于他们这个破旧街区该有的高档咖啡馆的深棕色泥土。
疑心一旦滋生,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。靳川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到了极限,再不断就要彻底崩裂。他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能把他从这无休止的猜测地狱里拉出来,或者彻底推下去的答案。
这天傍晚,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。靳川提前请了假,早早地守在苏弥公司大楼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报刊亭后面。雨水开始砸落,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、身上,他却浑然不觉,眼睛死死盯着大楼的出口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下班的人流涌出又散去。终于,他看到了苏弥。她撑着一把普通的格子伞,快步走出大楼,汇入人流。靳川立刻跟上,像一抹无声的幽灵,隔着十几米的距离,在越来越大的雨幕和匆忙的行人间穿梭。
苏弥没有走向回家的公交站方向,而是拐向了另一条更繁华的街道。靳川的心沉了下去,每一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都发出沉重粘腻的回响。
走了大概十分钟,苏弥在一家装潢雅致的咖啡馆门口停下了脚步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被雨水冲刷着,模糊了里面的景象,但透出的暖***灯光和舒缓的音乐,与外面冰冷嘈杂的雨夜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靳川闪身躲进旁边一条狭窄黑暗的小巷口,雨水顺着巷子顶棚的破洞流下来,浇在他的头上、颈窝里,冰冷刺骨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眯起眼睛,死死盯住那扇巨大的玻璃窗。
苏弥收起了伞,推门进去。暖光瞬间包裹了她。她熟稔地走向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。
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男人。
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扭曲模糊的玻璃,靳川看不清男人的具体五官,只能看到一个轮廓。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,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,即使在朦胧的水幕里,也透出一种与靳川格格不入的精致和从容。那是金钱和地位堆砌出来的松弛感。
苏弥在他对面坐下,脸上立刻绽放出靳川久违的、灿烂的笑容。那笑容里带着轻松,带着依赖,甚至……带着一丝讨好。她说了句什么,那个男人也笑了,身体微微前倾,姿态亲昵。
靳川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潮湿冰冷的墙壁里,粗糙的砖石磨破了指尖的皮肤,渗出血丝,他却感觉不到疼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,然后用力地拧绞,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看到苏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什么。那抹熟悉的深蓝色!
是她包里的那条丝巾!
苏弥站起身,走到那个男人身边,脸上带着靳川从未见过的、近乎温柔的羞涩笑意。她微微俯身,动作轻柔地,将那条价值两千八百块的深蓝色碎星丝巾,系在了那个男人的颈间。男人配合地微微仰头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愉悦。他甚至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苏弥放在他肩上的手背。
“轰隆——!”
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,仿佛就在靳川的头顶爆开。巨大的声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,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破胸膛。但更响的,是心口那片冰层彻底碎裂崩塌的声音。
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他脸上,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,再流进心里,冻僵了四肢百骸。他像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破败玩偶,僵硬地站在巷口的黑暗中,隔着流淌着雨水的玻璃,看着里面那个温暖明亮的世界里,他的妻子,正对着另一个男人,展露着他从未拥有过的温柔笑靥,亲手为他系上那条象征着背叛的丝巾。
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水,和玻璃窗内那刺眼的一幕。靳川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暴怒和毁灭欲,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腾、咆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