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谢砚珏与姜芊雪在庭院中依依惜别，转身朝着姜怜月所住的院落走去。

窗内烛火未熄，一道清瘦的身影投在窗纸上。

谢砚珏心中莫名一软。

这三年来，若非姜怜月不离不弃，他未必能熬过北地的苦寒与孤寂。

他抬手轻叩门扉：“怜月，怎的还未歇息？”

姜怜月倏然回神，她起身走到门边，深吸一口气，才将门拉开一道缝隙。

谢砚珏站在门外，眼中盛着真切的关心。

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人与方才那个拥着旁人低语温存的身影重叠。

姜怜月索性低下头，避开他的眼神：“无事，只是明日便要进宫面圣，有些紧张罢了。”

谢砚珏闻言轻笑，语气带着几分安抚：“不必担忧，父皇一向赏识你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明日进宫，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？你陪我受苦三年，我定当为你求来。”

姜怜月抬眸看他，看见谢砚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并未逃过她的眼睛。

他在担心她会提出什么？太子妃之位吗？

她心底冰冷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殿下言重了，我有些累了，想早些歇息。”

谢砚珏见她神色疲惫，只当她是舟车劳顿加之近乡情怯：“那你好好休息，明日我来接你。”

门轻轻合上，隔绝了他关切的目光。

姜怜月背靠着门板，缓缓滑坐在地，泪水无声浸湿衣襟。

次日清晨，谢砚珏亲自来接姜怜月一同进宫。

车内一片沉寂，他几次想开口，却见姜怜月始终望着车外，神色疏离，终是将话咽了回去。

金銮殿外，庄严肃穆。

谢砚珏先进殿面圣，许久后方才出来，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——陛下已明确太子之位非他莫属。

可他抬头看见安静立于殿外等候的姜怜月时，笑容微微一滞。

一名内侍上前，尖细的嗓音打破沉寂：“姜姑娘，陛下宣您单独觐见。”

谢砚珏一怔，下意识拉住姜怜月的衣袖，低声问：“父皇为何单独见你？可知是何事？”

姜怜月抽回衣袖，摇头不语，随着内侍步入御书房。

皇帝端坐于龙案之后，目光如炬，打量着她：“姜怜月，你陪三皇子在北地三年，吃苦受罪，如今他即将被立为太子，但朕听说，你似乎不愿继续相伴左右。”

姜怜月跪伏于地，声音清晰而平静：“回陛下，臣女身为国子民，理应为国分忧。如今国有需，臣女愿代公主和亲，以解皇室之忧。”

皇帝沉默片刻，缓缓道：“你可知这一去，山高路远，再无归期？”

“臣女知晓。”

“既如此，准奏。五日后启程，你这几日好生准备。”皇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见姜怜月抬头，他又开口，“你可还有何请求？。”

姜怜月目光坚定：“臣女恳请陛下，暂勿将此事告知三皇子。”

皇帝凝视她片刻，终是点头：“允。”

姜怜月叩首谢恩，退出御书房。门外，谢砚珏立刻迎了上来，急切问道：“父皇与你说了什么？”

她尚未回答，便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步而来。

“怜月！”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，张开双臂。

姜怜月再也忍不住，扑入母亲怀中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
三年思念，三年委屈，在这一刻倾泻而出。

母亲轻抚她的背，心疼道：“瘦了这么多……我的孩子，你受苦了……”

回丞相府的马车上，谢砚珏坚持同行。他见姜怜月始终不语，只当她是在御前受了什么委屈，温声劝慰：“怜月，若有难处，定要告诉我。”

姜怜月偏头望向窗外，没有回应。

马车抵达相府，姜芊雪早已候在门外。她见到姜怜月下车，立刻迎上前来，满脸欣喜：“姐姐！你可算回来了！”

她亲热地挽住姜怜月的手臂，目光却在她憔悴的脸上转了一圈，眼底掠过一丝快意。

随即她转向谢砚珏，娇声轻斥：“殿下怎么照顾姐姐的？瞧姐姐憔悴的，定是路上辛苦了。”

谢砚珏无奈一笑，语气却带着纵容：“是是是，是我疏忽了。”

两人言语往来，看似关心姜怜月，实则语气亲昵，自成一方天地，将姜怜月无形中隔在外头。

从前她便是被这般作态迷惑，以为谢砚珏对姜芊雪好是为了讨好她家人，以为姜芊雪的亲近是出于姐妹情深。

如今看来，可笑至极。

她只觉得疲惫至极：“我有些累，先回房歇息了。”说完，便朝着自己从前的院落走去，姜芊雪却忽然出声：“姐姐！”

她快步上前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，怯生生地看向谢砚珏：“姐姐当初执意离家，母亲一病不起，父亲一怒之下…已将你的院子给了我住了……”

她低下头，绞着手中的帕子：“对不起，姐姐，是我占了你的院子……我这就让下人收拾出来……”

谢砚珏见状，开口道：“无妨，怜月，府中院落众多，你另选一间喜欢的便是。”

姜芊雪立刻抬头：“殿下，不怪姐姐，是我不好……”

姜怜月冷眼旁观这一出戏，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。

她淡淡开口：“不必麻烦，我住偏院便是。”

回到房里，母亲很快跟了进来，屏退左右，握住她的手：“怜月，你告诉母亲，究竟发生了何事？为何陛下会突然让你去和亲？”

姜怜月望着母亲关切的脸，再也忍不住，将昨夜所见所闻和盘托出。

母亲听完，气得浑身发抖：“他们……他们竟敢如此欺你！我这就去找你父亲，去找陛下——”

“母亲！”姜怜月摇头，“事已至此，无需再争了。”

母亲抱住她，泪如雨下：“我苦命的儿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