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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冰璃站在铜镜前,十二幅金线凤尾裙逶迤在地。宫女正为她戴上九凤衔珠冠,

沉甸甸的金饰压得脖颈生疼。"娘娘,吉时到了。"秦沧的声音在殿外响起,

铁甲摩擦声比往日更重。她抚过袖中暗藏的瓷瓶,冰凉的釉面贴着腕间脉搏。

三个月前那场暴雨夜,苏姑姑喉咙喷出的血染红了她的绢鞋。"统领今日佩了双弩?

"沈冰璃突然开口,铜镜映出秦沧瞬间绷紧的下颌。"封后大典,臣需加倍戒备。

"他低头时,箭囊里露出半截玄铁箭簇,那是专门破甲的倒钩箭。殿外礼乐声渐近。

沈冰璃忽然转身,九凤冠垂珠撞出细碎声响:"本宫记得,

苏姑姑临死前说了句'密道在...""娘娘!"秦沧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

"那老妇胡言乱语..."她轻笑出声,

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他冰凉的护心镜:"本宫只是好奇,统领当时为何不让她说完?

"礼炮轰鸣淹没了秦沧的回答。沈冰璃迈过门槛时,

瞥见白玉阶下新铺的红毯边缘沾着泥渍——那是通往冷宫的方向。"臣妾参见皇上。

"她跪在龙纹御座前,萧景珩左眼的疤痕在冕旒后若隐若现。他伸手扶她时,

拇指重重碾过她虎口旧伤:"爱妃今日用的香,倒像极了当年薛氏簪花上的味道。

"沈冰璃瞳孔微缩。那瓶从贵妃药库偷来的"朱颜膏",此刻正混在她唇上的胭脂里。

夜宴的葡萄酒映着烛光,像极了冷宫里薛锦棠吐出的最后一口血。沈冰璃摩挲着酒杯,

看秦沧的影子在殿柱间游移。"爱妃可知这酒为何叫'同归'?"萧景珩突然倾身,

酒气喷在她耳畔,"饮者同归黄泉。"她指尖一颤,酒液晃出杯沿。

三个月来皇帝第一次提起那夜她摔碎的香炉,炉灰里混着的正是诱发癫狂症的曼陀罗粉。

"臣妾只知..."她突然被拽进皇帝怀中,龙涎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,

"皇上今日熏的香,倒像太医院止血散的配方。"萧景珩低笑出声,

疤痕扭曲如蜈蚣:"那爱妃可闻到,你裙摆上沾着浣衣局特制的皂角味?

"沈冰璃后背渗出冷汗。三更时分她确实去过密道,那里藏着母亲遗留的半本毒经。"报!

"禁卫撞开殿门,"冷宫...冷宫走水了!"秦沧的弩箭在此时破空而来,

却擦着皇帝耳畔射向殿外黑影。沈冰璃看见苏姑姑的灰袍在廊下一闪而过,

箭矢精准穿透她后心。"好箭法。"萧景珩鼓掌时,袖中黑子哗啦啦落满棋盘,

"可惜射偏了半寸。"沈冰璃突然夺过酒壶仰头灌下,喉间灼烧感窜上眼眶。

她摔碎酒壶的瞬间,秦沧的第二支箭已抵住皇帝后心。"解药。"她抹去唇边酒渍,

从发间拔下金簪抵住自己咽喉,"否则臣妾的血,会染红这盘未下完的棋。

"萧景珩盯着簪尖轻笑:"爱妃错了,那夜朕给的'朱颜改'..."他忽然咳出大口鲜血,

"本就是解药。"棋盘在混乱中翻倒,白子滚落处露出暗格里的黄绢。

沈冰璃看清上面母亲的字迹时,秦沧的弩箭突然调转方向,射穿了窗外第三道黑影。

沈冰璃的指尖触到黄绢边缘时,殿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。秦沧的弩箭钉在窗棂上嗡嗡震颤,

第三道黑影如烟消散在夜色中。"看来苏姑姑的徒弟们很念旧。

"萧景珩拾起滚到脚边的白子,指腹沾着咳出的血,"爱妃现在看懂了?

这局棋十六年前就开始了。"她攥紧黄绢的手在发抖。母亲娟秀的字迹记录着解毒方,

墨迹旁还有孩童稚嫩的临摹笔迹。"当年太医院试药的孩子..."沈冰璃突然抬头,

"是皇上?"烛火爆了个灯花。萧景珩的左眼疤痕在明灭间泛着诡异的青紫:"朕这条命,

是***用半碗血换来的。"他忽然掀开龙袍,腰间狰狞的旧伤蜿蜒如蛇,

"苏姑姑的刀再偏半寸,这毒就解不成了。"秦沧的弓弦仍绷紧着,

箭尖在皇帝与她之间游移。沈冰璃闻到自己袖口散出的苦杏仁味,

那是"朱颜改"接触葡萄酒后的反应。"酒里没毒。"她松开金簪,簪尖却带出一线血珠,

"但簪子里藏了冷宫的曼陀罗粉。"萧景珩突然大笑,

咳得弓起脊背:"好得很...咳咳...这才是能坐在凤座上的女人。"他拍开龙案暗格,

露出半块残破的玉佩,"当年***塞给朕的。"玉佩内侧刻着"浣衣局东槐树"。

沈冰璃的指甲掐进掌心,那里埋着苏姑姑真正的罪证。"统领。"她转向秦沧,

"你父亲当年护送的是不是...""先帝的私生子。"秦沧的箭终于垂下,

"苏姑姑用毒控制他二十年。"铁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,"微臣找的从来不是恩人,

是灭门的仇人。"夜风卷着焦糊味窜进大殿。冷宫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

隐约传来女子癫狂的笑声。"薛锦棠没死?"沈冰璃猛地站起,十二幅裙摆扫翻了棋盘。

萧景珩用染血的手指摆正最后一颗黑子:"爱妃以为,谁给苏姑姑徒弟们通风报信?

"他忽然抓住她手腕,"闻到了吗?

你调的香混着冷宫的焦土..."秦沧的弩箭突然指向殿外:"有人动了密道机关。

"沈冰璃腕间的瓷瓶滑落在地,碎成三瓣。朱红色的药粉遇风即燃,窜起半人高的幽蓝火苗。

"果然是朱颜改。"萧景珩踩灭火苗,"爱妃可知它见风就燃的特性..."他贴近她耳畔,

"正好烧毁密道里的名册。"远处传来禁卫的惊呼。沈冰璃看着秦沧箭囊里剩余的七支箭,

忽然想起母亲笔记末页的图案——七支箭对应七处要害。"皇上早知苏姑姑在找前朝龙脉图?

""朕更想知道,"萧景珩抹去唇边血迹,"爱妃何时发现秦沧是薛家养子?

"秦沧的护心镜反射出冷光。沈冰璃看见他左手小指缺失的关节,

和薛锦棠药柜里那瓶泡着指骨的酒。"在他说谎的时候。"她突然扬手,

金簪擦着秦沧耳际钉入廊柱,"就像现在。"第二支弩箭破空而来,却射穿了沈冰璃的袖袋。

染毒的香囊落在火盆里,腾起带着甜腥味的烟雾。"微臣欠薛家一条命。

"秦沧的第三支箭对准她心口,"但更欠沈夫人一个真相。"萧景珩突然掷出玉佩,

击落了弩箭。残玉裂开,露出里面蜷缩的枯蝶——翅翼上分明是沈家独有的调香纹样。

"***留给朕的最后一个香方。"皇帝拾起枯蝶,"能让人说真话的'醉骨香'。

"沈冰璃的眼泪砸在黄绢上。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在月夜捕捉夜光蝶,

那些翅膀上的磷粉是解毒的关键。"所以皇上纵容臣妾下毒...""朕在等你停手。

"萧景珩撕开衣领,心口处有道与秦沧相同的旧伤,"就像当年***那样。

"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声。秦沧突然单膝跪地:"微臣请旨,清理密道。

"沈冰璃看着他箭囊里剩下的四支箭,忽然笑了:"统领别忘了,

苏姑姑最擅长在箭上淬..."话音未落,秦沧的第四箭已离弦。惨叫声从屋顶传来,

一个灰衣人滚落庭院,手中攥着半卷发黄的图纸。"龙脉图是假的。

"萧景珩拾起图纸抖了抖,簌簌落下许多香灰,"真的早被***调了包。

"沈冰璃望向冷宫方向,火光中似有人影在跳舞。她摸向发髻,

发现那支金簪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鬓边。"薛锦棠中的毒...""会让她永远活在美梦里。

"皇帝将黑子按在她掌心,"就像爱妃现在这样。"秦沧的第五支箭突然射向她自己。

沈冰璃不躲不闪,箭矢擦过耳垂,带走一滴血珠钉入身后屏风。"微臣还清了。

"他转身走向殿外,铁甲上凝着夜露,"最后一箭留给真正的仇人。

"萧景珩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。沈冰璃下意识去扶,被他反手扣住手腕。

"知道为何独独允你近身?"他气息紊乱,"你身上...咳咳...有药童试毒后的味道。

"月光穿过残破的窗纸。

沈冰璃看见皇帝左眼疤痕下藏着极淡的蓝纹——那是长期服毒者的特征。

"所以封后大典..."萧景珩松开手,掌心里躺着颗糖丸,"解药,

或者..."沈冰璃***糖丸,尝到熟悉的夜光蝶磷粉味。

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塞进她嘴里的饴糖,也是这样带着苦涩的甜。"臣妾选好了。

"她取下九凤冠,青丝如瀑垂落,"请皇上继续这局棋。"最后一颗白子落下时,

晨光穿透了云层。秦沧的第七支箭钉在宫门上,箭尾系着半截灰袍。沈冰璃望着那支箭,

忽然想起黄绢背面的小字:沈冰璃的指尖在黄绢背面摩挲,

那行小字像蚂蚁般爬进眼底:"七箭穿心日,真相大白时。

"她突然想起秦沧箭囊里剩下的两支箭,箭尾都缠着褪色的红绳。"爱妃看够了?

"萧景珩的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,棋盘上的黑子不知何时排成了北斗七星状,"该你落子了。

"殿外的焦糊味越来越浓。沈冰璃捏着白子的手悬在半空,忽然听见瓦片轻响。

秦沧的第六支箭应声而出,屋顶传来重物滚落的闷响。"还剩最后一箭。

"萧景珩用染血的帕子擦拭棋子,"统领可要想清楚。"秦沧的铁甲映着火光,

面甲下的声音闷闷的:"微臣的箭,从来只射该杀之人。"他的手指在箭羽上轻抚,

那是沈冰璃熟悉的动作——每次说谎时都会这样。

沈冰璃突然将白子按在"天元"位:"皇上可知,母亲为何要在玉佩里藏枯蝶?

"她的裙摆扫过棋盘,带起一阵苦杏仁味的风。萧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那只枯蝶的翅膀在烛光下泛出诡异的蓝,磷粉正簌簌落在酒盏里。"因为夜光蝶活不过冬至。

"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"就像***。"秦沧的弩箭突然转向殿外阴影处:"出来。

"他的声音像淬了冰,"薛娘娘。"冷宫方向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
沈冰璃看见薛锦棠提着染血的裙裾走来,发间还簪着那朵枯萎的芍药。

她的指甲缝里沾着泥土,像是刚从地底爬出来。"表哥好狠的心。

"薛锦棠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,"连鸩酒都舍不得给一杯。

"萧景珩的指尖敲击着龙案:"朕给的明明是解药。"他忽然抓起沈冰璃的手,

"就像当年沈夫人给你的一样。"沈冰璃感到掌心被塞入硬物。那是半枚铜钥匙,

齿痕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。"浣衣局东槐树下的东西。"皇帝凑近她耳畔,

"***用命换来的。"薛锦棠突然尖笑起来,笑声里混着痰音:"蠢货!

那树下埋的是..."秦沧的最后一支箭擦着她脖颈钉入廊柱,

箭尾的红绳突然燃起幽蓝火焰。"微臣的债还清了。"秦沧摘下面甲,露出小指残缺的左手,

"薛家养我十年,我替他们杀了七个人。"他转向沈冰璃,"现在该讨沈夫人的债了。

"沈冰璃闻到自己袖口散出的曼陀罗香。

她终于明白为何秦沧总在月夜擦拭弩箭——那七支箭对应着七个仇人,

箭尾红绳浸过"朱颜改"。"苏姑姑的徒弟还剩三个。"萧景珩突然咳出一口黑血,

"爱妃要不要猜猜..."他的手指在棋盘上划出血痕,"剩下的人在哪?

"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沈冰璃看见禁军押着三个灰衣人跪在丹墀下,

其中有个小太监抬头时,露出和苏姑姑一模一样的泪痣。"微臣请旨。"秦沧单膝跪地,

铁甲上的露水滚落在地,"行刑。"沈冰璃的指甲掐进钥匙纹路里。

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话:"璃儿,解毒的方子不在药里,在人心。""本宫亲自来。

"她摘下九凤冠,青丝垂落遮住半边脸,"就当是..."葡萄酒的酸涩涌上喉头,

"给薛姐姐饯行。"薛锦棠的瞳孔已经扩散,却还在笑:"你以为赢的是你?

"她突然扯开衣领,心口处有道陈年箭疤,

"当年那一箭...本该射穿..."秦沧的拳头捏得咯咯响。

沈冰璃看见他缺了小指的左手在发抖,那是十年前为薛锦棠试毒时咬断的。

萧景珩突然将黑子拍在棋盘中央:"和局。"他抓起沈冰璃的手按在棋枰上,"爱妃可满意?

"铜钥匙的齿痕硌得掌心生疼。沈冰璃望着薛锦棠渐渐僵硬的尸体,

忽然发现她腰间系着半块残破的香囊——和母亲留给她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。

"皇上早就知道..."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"薛锦棠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?

"秦沧的弩弓掉在地上。

萧景珩用染血的袖子擦去她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痕:"朕更知道,沈夫人为何甘愿赴死。

"他指向殿外晨光,"你看。"槐树下的泥土不知何时被翻开,露出个生锈的铁匣。

沈冰璃腕间的瓷瓶突然发烫,里面剩余的"朱颜盖"正发出幽幽蓝光。"微臣告退。

"秦沧拾起弩弓转身,铁甲上凝着的夜露滴成一条线,"娘娘保重。"沈冰璃没回头。

她数着秦沧离去的脚步声,正好七步。母亲说过,七步之内,"朱颜改"的毒无药可解。

"爱妃。"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鲜血浸透了前襟,"该喝合卺酒了。

"沈冰璃看着交杯酒里浮动的磷光,忽然笑了。她将铜钥匙投入酒盏,蓝火窜起的瞬间,

听见皇帝说:"***当年...也是这样笑着饮下毒酒的。

"沈冰璃看着酒盏里跳动的蓝火,铜钥匙在酒液中缓缓下沉。萧景珩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,

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。"爱妃怕了?"他的声音带着咳血后的嘶哑,

左眼疤痕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青紫。她抬起眼睫,看见秦沧的背影在殿门外顿了顿。

那支没射出的第七箭还悬在弦上,箭尾红绳像凝固的血。"臣妾只是在想,

"沈冰璃用指尖蘸了蘸酒液,"母亲喝下毒酒时,钥匙是不是也这么烫。

"萧景珩突然捏碎酒盏。瓷片扎进掌心,血珠滴在棋盘上,将白子染成淡红。

"***喝的是解药。"他抓起她手腕,"这才是毒。"沈冰璃腕间的红痕开始泛黑。

方才薛锦棠指甲里的泥土,混着曼陀罗粉渗进了伤口。

她轻笑出声:"皇上果然连这个都算到了。"殿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。

秦沧的弩弓砸在青砖上,铁甲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血。他转身时面甲脱落,露出青紫的唇色。

"微臣...终究..."他单膝跪地,缺指的手按住心口,

"没能射完...七箭..."沈冰璃袖中的瓷瓶突然炸裂。蓝火顺着裙摆窜上来,

烧焦了金线绣的凤凰尾羽。她没去扑救,反而将燃烧的袖角按在棋盘上。"统领可知,

"她望着秦沧渐渐涣散的瞳孔,"最后那箭本该射向谁?"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,

黑血溅在残局上。他扯开衣领,心口处的旧伤正在渗出蓝紫色的脓血。"是朕。

"他笑得狰狞,

"他父亲...咳咳...就是死在这道箭伤下..."沈冰璃摸出发间的金簪。

簪尖的曼陀罗粉已经结块,混着她耳垂的血珠变成暗褐色。"所以皇上故意让我发现,

"她将簪子抵在萧景珩喉间,"秦沧是薛家派来监视我的?

"槐树下的铁匣突然发出咔哒轻响。生锈的锁孔里爬出几只夜光蝶,磷粉在晨光中明明灭灭。

秦沧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弩弓,箭尖却对准了铁匣。

"娘娘...看..."他的喉结滚动着,"您母亲的...棋盘..."沈冰璃瞳孔骤缩。

铁匣里露出半张发黄的棋谱,上面用朱砂画着七颗星子。她突然想起黄绢背面那行小字,

每个字对应一支箭的落点。萧景珩的手掐住她后颈:"爱妃现在明白了?

"他的呼吸带着腐臭味,

"***用棋谱...咳咳...给七个仇人...下了毒..."秦沧的第七箭终于离弦。

箭矢穿透铁匣,击碎了里面藏着的琉璃瓶。幽蓝的火焰腾空而起,将棋谱烧成灰烬。

"微臣...还清了..."秦沧栽倒在地,铁甲撞击声惊飞了殿外的乌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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