移植了杀人犯的心脏后,我开始在梦中重现当年的凶案现场。每一次梦境都让我更接近真相,
也让我分不清自己是谁。直到我在床底发现那本沾血的日记,上面写满了受害者的名字。
最后一页,是我自己的名字,墨迹未干。---第一章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,
即使昏沉了这么多天,我依然无法习惯。它无孔不入,
混着一种肉体深处散发出的、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,构成了我醒来后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感知。
白色,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,天花板,墙壁,床单,还有护士们来来去去的制服。
我的目光迟钝地追随着一片窗外飘进的落叶,它在阳光里打了个旋,
最终落定在光洁的地板上。活着。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石头,投入我空洞的胸腔,
只激起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回响。胸腔正中心,那块皮肤之下,
埋藏着一个不属于我的律动。有力,沉稳,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,一下,又一下,
撞击着我脆弱的肋骨。这就是代价,也是恩赐。一颗心脏。它不是原装的,是“二手”的,
医生们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调告诉我,我运气很好,在最后关头等到了“供体”。
他们从不提“死者”,只说“供体”,仿佛那只是一个无私捐献的零件,
与曾经鲜活的生命无关。我抬起虚软的手,轻轻按在左胸。隔着病号服和绷带,
能感受到那规律搏动的实体。陌生感挥之不去。它在我身体里跳动,
泵送着维持我生命的血液,可我对它一无所知。它曾经属于谁?拥有过怎样的喜怒哀乐?
为什么最终会来到我的胸腔,延续我这具本已走到尽头的躯壳?这些问题像水底的暗草,
偶尔缠绕上心头,带来一丝冰凉的***感。“恢复得不错,陈默。
”主治医生王主任翻看着我的病历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,“心脏功能很稳定,
排斥反应也在可控范围内。再过一段时间,就可以考虑出院了。”陈默。我的名字。
他每次叫我,都像在确认什么。我点点头,喉咙干涩,发不出像样的声音。稳定。是的,
这颗心脏很“稳定”,稳定得让我有时会忘记它的存在,直到在夜深人静时,
那过于清晰的搏动声会自己钻进耳朵,提醒我,我不是完整的我了。
护士小林是个活泼的姑娘,总试图用聊天驱散病房里的沉闷。
她一边调整着我手臂上的输液管,一边絮叨着外面的天气,医院的趣闻。有一次,
她无意中提起:“听说给你供心的那位……唉,也是可惜,好像挺年轻的,意外走的。
”我的心猛地一跳,那不属于我的器官似乎也跟着紧缩了一下。“意外?
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。小林立刻意识到失言,眼神闪烁了一下,含糊道:“啊,
我也是听别人瞎说的,具体不清楚。王主任说了,你要保持心情平静,别想这些。
”她匆匆收拾好东西,几乎是逃离了病房。意外。年轻的供体。这几个词像种子,
落在我心底那片荒芜的空地上。但我没有力气去深究,
巨大的疲惫和药物的副作用时刻笼罩着我,大多数时候,我只是躺着,
被动地接受着时间的流逝。终于,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,我出院了。哥哥陈庚开车来接我。
他比我年长五岁,眉宇间带着长期操劳留下的刻痕。父母早逝,长兄如父,
他为我扛起了太多,包括这次手术天文数字般的费用。他小心翼翼地扶我上车,
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。“回家就好,小默。”他发动汽车,
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,“什么都别想,好好休养。哥给你炖了汤。”家,
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公寓,但空气中弥漫着久未住人的尘埃味道。哥哥提前来打扫过,
窗明几净,一切物品都摆放在我习惯的位置。可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隔阂。这里是我的巢穴,
每一寸空间都烙印着我的过往,如今,却有一个外来者,在我的身体里,分享着这一切。
夜晚如期而至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,被熟悉的气息包裹,本以为会睡得安稳。
但疲惫像潮水般退去后,一种诡异的清醒感浮现出来。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,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然后,我听到了。那心跳声,不再是需要刻意感知的存在,
它变得无比清晰,沉重,充满了整个房间,甚至盖过了雨声。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像一面鼓,
在寂静中敲响,带着某种原始的、野性的节奏。我辗转反侧,试图忽略这来自体内的噪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,意识终于开始模糊。就在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界,
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,瞬间攫住了我。不是体表的寒冷,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,
冻结灵魂的酷寒。黑暗,粘稠得如同墨汁。我睁大眼睛,却什么也看不见。只能感觉。
感觉自己在移动,不,不是在走,而是在拖拽着什么。很重,非常重,
像是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土,我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酸胀不堪。粗糙的水泥地面***鞋底,
发出沙沙的声响,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铁锈味。浓烈的,带着腥甜的铁锈味,
霸道地冲进我的鼻腔,压过了记忆中消毒水的气息。还有……泥土的湿腐气,
和某种若有若无的、腐败的甜香。我在哪里?我在做什么?混乱的思绪像被狂风撕碎的纸片。
唯一清晰的是那沉重的拖拽感,以及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,它跳得那么猛烈,
那么急促,充满了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暴戾的兴奋。不,这不是我的情绪!
我的心脏不该这样跳动!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勒得我几乎窒息。我想停下,想松开手,
想大声呼喊,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,它像一架被无形引线操控的木偶,
固执地、甚至是带着一种熟练的残忍,执行着拖拽的动作。前方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,
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。像是一个门口,或者一个通道的入口。里面是更深沉的黑暗。
拖拽的动作停了下来。那沉重的东西被丢弃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然后,
我的视角开始变化,好像在低头审视……就在这时,
一阵尖锐的、撕裂般的疼痛从我胸口的手术疤痕处炸开!我猛地睁开眼,剧烈的喘息着,
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。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,粘腻地贴在皮肤上。窗外,天光微熹,
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房间里一片死寂,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,
和那颗……终于恢复平稳跳动的心脏。它安静地待在我的胸腔里,
仿佛昨夜那狂乱的搏动和那个冰冷诡异的梦,都只是我的幻觉。我抬起颤抖的手,摸向胸口。
疤痕凸起的粗糙触感清晰无比,下面那颗心脏,正有力地、规律地跳动着。那不是梦。
那感觉太真实了。拖拽重物的酸胀感,粗糙地面的摩擦感,
尤其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和冰冷的兴奋感……它们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感知里。
我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来,靠在床头,大口喘着气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
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。现实世界一点点回归。是药物副作用吗?
还是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?王主任说过,
大型手术后出现一些心理上的适应问题是常见的。我试图这样说服自己,
但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:那心跳的感觉,那暴戾的情绪,如此陌生,又如此真切。
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,落在墙角那个半旧的帆布行李包上,那是医院带回来的东西。
里面除了我的衣物,还有一些术后注意事项手册,以及……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。
护士交给我时说过,里面是“供体”的一些非身份信息的遗物,按照规定可以交给受体,
或许有助于心理建设。我当时心灰意冷,随手塞了进去,从未想过打开。此刻,
在经历了那个噩梦之后,那个朴素的牛皮纸袋,突然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,
以及……深不见底的寒意。那里面的东西,曾经属于那颗此刻在我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的主人。
那个……死于“意外”的,年轻人。第二章阳光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,房间里明亮而温暖,
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和小贩隐约的叫卖。日常生活的噪音像一层保护色,
将昨夜那个冰冷的梦境隔绝开来。我坐在餐桌前,面前放着哥哥早起熬好的小米粥,
温热粘稠,但他因为公司急事已经匆匆离开。勺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动,米粒已经凉透,
我却一口也咽不下去。胸口那颗心脏平稳地跳动着,仿佛昨夜那狂乱的擂鼓只是我的错觉。
可那冰冷的触感,铁锈的气味,拖拽重物的真实感,如同水底的暗礁,
在看似平静的意识表面下,露出狰狞的一角。那不是梦。我在心里又一次对自己说。
感觉系统不会如此细致地编织一个完全陌生的体验,尤其是那种暴戾的兴奋感,
与我平和的性格格格不入,像一件强行塞进我灵魂的、不合身的外衣。
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卧室墙角那个帆布包。那个牛皮纸袋就在里面。知道,还是不知道?
这是一个问题。知晓那颗心脏的过去,或许能找到噩梦的源头,驱散这莫名的恐惧。
但也可能,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,释放出我无法承受的东西。
官方渠道不会透露供体的身份信息,这是严格保密的。那个牛皮纸袋,是唯一的线索。
内心的挣扎像两只手在撕扯。最终,一种难以遏制的、近乎自虐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。
我放下勺子,站起身,走向那个帆布包。动作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有些迟缓。
拿出那个牛皮纸袋时,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。它很轻,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。
我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赴死一般,颤抖着撕开了封口。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。很少,
少得可怜。一个金属的Zippo打火机,表面有磨损的痕迹,图案模糊不清,
似乎是个骷髅头,但边缘已经磨圆。一本薄薄的小册子,不是书,
更像某种产品的简易说明书,封面是英文,
标题是“……LockPickingGuide”(……开锁指南)?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最后,是一张折叠起来的、边缘毛糙的纸片。我首先拿起那张纸片。
展开一看,是一张裁剪过的旧报纸的一角,日期是大约一年前。
上面只有一则简短的社会新闻,标题是:“城西废弃化工厂发现不明身份女尸,
警方介入调查”。内容很简略,没有细节,没有嫌疑人信息,只说案件在进一步调查中。
报道的位置很不起眼,若非特意裁剪,几乎会被忽略。
废弃化工厂……女尸……我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。昨晚梦中那粗糙的水泥地面,
潮湿的、带着化学试剂残留和霉腐的气味……难道……不,不可能!这只是巧合!
城西废弃工厂不止一个,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!我扔下报纸碎片,像是被烫到一样。
手指颤抖地拿起那个Zippo打火机,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。
我下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磨损的骷髅图案,然后,鬼使神差地,用拇指擦动了滑轮。
“咔嚓”一声轻响,一簇橘***的火苗跳跃起来,稳定地燃烧着。火光照亮了我苍白的脸,
也似乎点燃了某种潜藏的记忆碎片。毫无征兆地,
一股浓烈的、混杂着烟草和廉价古龙水的男性气味,猛地冲进我的鼻腔,霸道而清晰,
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站在我面前,对我呼吸。我手一抖,打火机掉落在床上,
火苗熄灭了。那诡异的气味也瞬间消失无踪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。开锁指南,
报道凶案的旧报纸,散发着陌生气息的打火机……这些零碎的遗物,
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。这颗心脏的前主人,恐怕绝非善类。
护士小林那句含糊的“意外”,此刻听起来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暗示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
缠绕住我的心脏——我自己的,以及那个外来者的。我必须知道更多。接下来的几天,
我活在一种焦灼的等待和隐秘的搜寻中。身体在逐渐恢复,可以自行下楼散步,
操作电脑的时间也稍微延长。我避开哥哥担忧的目光,在他去上班后,打开电脑,
开始搜索与那张旧报纸片段相关的信息。关键词:“城西废弃化工厂女尸一年前”。
搜索结果寥寥无几,大部分是被和谐后的简短通报,与报纸上的内容大同小异。
案件似乎没有进展,或者信息被严格封锁了。我尝试搜索近期未侦破的***,
尤其是与“拖拽”、“废弃场所”可能相关的。一条不起眼的本地论坛旧帖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发帖时间在八个月前,标题是:“又一个?‘夜莺’惨死,JC是干什么吃的!
”帖子内容很短,语气激动,说他的朋友“小雅”(化名夜莺),一个在夜店工作的女孩,
被发现死在城北一处待拆迁的居民楼里,死状凄惨,怀疑是连环作案,但警方封锁了消息。
下面只有几条回复,有的表示哀悼,有的质疑楼主造谣,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,
只有快照残留。“夜莺”……小雅……这两个名字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,
一种模糊的熟悉感转瞬即逝。我确信自己从未听说过她们。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。晚上,
哥哥炖了汤,看着我喝下。他絮叨着工作的琐事,试图让气氛轻松些。我勉强应和着,
心神不宁。那些搜寻到的碎片信息,Zippo的气味,
还有“夜莺”、“小雅”这两个名字,在我脑子里盘旋。“哥,”我放下碗,状似无意地问,
“你听说过一年前城西化工厂那个案子吗?好像死了个女的。
”哥哥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,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,虽然很快消失,
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。他皱着眉,语气带着责备:“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?
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?别关心这些负能量的事情,对你恢复没好处。”他的反应有些过度,
带着一种急于切断话题的仓促。我没有再问,但心里的疑团更大了。哥哥似乎知道些什么,
却在刻意隐瞒。夜深了。我躺在黑暗中,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,
害怕再次坠入那个冰冷的梦境。但意识的堤坝最终还是崩溃了。寒意再次袭来,
比上一次更加刺骨。眼前一片漆黑,但耳边听到了声音—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,清脆,
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诱惑节奏,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。然后,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笑声,
带着些微醉意和讨好:“哥,就在前面,快到了……”铁锈味和潮湿的霉味依旧,但这次,
还混杂了一丝廉价香水的气息。视角在移动,我在跟着她走。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,
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紧张与残忍期待的兴奋感,像毒液一样在血管里蔓延。
我能感觉到自己(或者说,这具身体的主人)的手在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
而是因为……亢奋。女人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,掏出钥匙。就在这时,
我的视角猛地向前一扑!一只手(是我的手吗?那么有力,
指节粗大)从背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!另一只手勒住了她的脖子!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,
变成被扼住的、绝望的呜咽。高跟鞋剧烈地蹬踏着地面,发出杂乱刺耳的声音。窒息感!
强烈的窒息感同时攫住了我!我张大了嘴,却无法呼吸,眼前阵阵发黑。
那颗心脏在疯狂地跳动,几乎要撞碎我的胸骨!暴戾,还有一种近乎性兴奋的战栗感,
充斥着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。不!放开她!停下!我在意识深处嘶吼,但无济于事。
我只是一个被迫附着在恶魔身上的囚徒,感受着他的一切,却无法动弹分毫。挣扎在继续。
然后,是“咔嚓”一声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脆响。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了。
捂住口鼻的手松开了,勒住脖子的手臂也卸了力。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,像一滩烂泥。
我的视角居高临下地“看着”那具瘫倒在地的、尚有余温的尸体。心脏依旧在狂跳,
满足感像潮水般涌来。然后,是拖拽的感觉。和第一次一样,抓住脚踝,
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动。这次,我能更清晰地感觉到尸体的柔软和尚未僵直的沉重。
被拖到一个角落,丢弃。有什么东西被盖了上去,像是废弃的麻袋或者塑料布。
完成这一切后,视角开始移动,离开。脚步轻松,甚至带着点愉悦。
就在即将彻底脱离这片黑暗时,一点微光闪过,
我似乎瞥见了旁边墙壁上用喷漆涂鸦的一个模糊图案——一个残缺的鸟形轮廓,
旁边好像写着什么字,看不清,但其中一个字,似乎是个“雅”字……小雅?!
意识猛地被抽离!我再次从床上弹坐起来,浑身被冷汗浸透,喉咙**辣地疼,
仿佛真的被人死死扼住过。窗外月色凄冷,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惨白。我剧烈地咳嗽着,
贪婪地呼***空气,手指死死抠住床单,指节泛白。这一次,不再是模糊的感觉。
我听到了声音,闻到了气味,感受到了那致命的窒息和勒杀的过程!
还有那个名字……那个论坛帖子里的“小雅”!这不是梦!这是记忆!
是这颗心脏携带的、属于它原主人的、血腥的记忆!我抬起颤抖的手,摸向自己的脖颈。
皮肤光滑,没有任何伤痕。但那种被扼杀的感觉,如此真实地残留在这具身体……不,
是残留在这颗心脏承载的记忆里!我低下头,看着自己平坦的胸口,那里规律地跳动着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恶心感攫住了我。我身体里跳动的,是一个杀人犯的心脏。而我,
正在通过它,一次又一次地,亲身经历那些恐怖的谋杀现场。第三章阳光再次透过窗帘,
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。白昼变得像一个短暂的休庭期,而夜晚,
则是固定上演的、无法逃脱的酷刑。我坐在电脑前,脸色苍白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。
哥哥担忧地问起,我只推说伤口偶尔疼痛,睡眠不好。他信了,嘱咐我按时吃药,
眼神里的忧虑却挥之不去。我知道,我不能告诉他真相。他不会相信,
只会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,甚至可能再次把我送回医院。我必须自己面对,搞清楚这一切。
那个论坛帖子提到的“夜莺”和小雅,还有梦中看到的那个残缺鸟形涂鸦和“雅”字,
成了新的线索。
键词组合搜索:“夜莺化名凶杀”、“小雅夜店死亡”、“城北待拆迁女尸”,
但信息依旧少的可怜,而且被清理得很干净。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刻意掩盖这些案件。
难道……是连环杀手?而我的供体,就是那个杀手?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。如果真是这样,
那我正在经历的,就不是简单的噩梦,而是一个冷血杀手残留的杀人回忆!我必须去确认。
确认那些梦境的真实性。第一个梦境里的废弃工厂,
第二个梦境里的待拆迁居民楼……它们是否真的存在?是否与报道或传言中的案发现场吻合?
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。靠近案发现场,
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大手术、身体虚弱的人来说,无异于玩火。
但那股源自心脏深处的、混合着恐惧与病态好奇的驱动力,推着我走向深渊。
我选择了第二个梦境的地点,那个有待拆迁居民楼的地方。
根据梦中模糊的环境特征和那个“雅”字涂鸦,结合论坛帖子提到的“城北”,
我花了好几天时间,在网络上搜索城北近年的拆迁规划,对比卫星地图,
最终锁定了一片位于老工业区边缘、即将被拆除的筒子楼区域。出门那天,
我骗哥哥说去附近的公园散步,会早点回来。他叮嘱我小心,给了我一些零钱。
我穿上宽松的卫衣,戴上帽子和口罩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
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隐藏在我体内的恶魔,也隔绝外界的目光。乘坐公交车,
摇摇晃晃近一个小时,才到达那片区域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衰败的气息。
大片大片的楼房被画上了红色的“拆”字,窗户大多破碎,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风吹动废弃塑料袋的哗啦声。我的心跳开始加速,不是因为体力消耗,
而是那种熟悉的、冰冷的兴奋感,再次从心脏的位置丝丝缕缕地渗出。它在雀跃?在期待?
为重返犯罪现场而激动?我强压下呕吐的欲望,按照记忆中梦境的碎片,
沿着一条坑洼不平的小路向深处走去。周围的景物逐渐与梦中重叠——歪斜的路灯杆,
墙上模糊的广告招贴,堆积在墙角的建筑垃圾……每一步都踏在恐惧的边缘。终于,
我停在了一栋尤其破败的筒子楼前。斑驳的墙壁,黑洞洞的楼道口,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。
就是这里。梦中那个女孩被勒死的地方。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,咚咚,咚咚,像是战鼓。
那股混合着铁锈、霉味和廉价香水的气息,仿佛再次隐约可闻。我扶着冰冷的墙壁,
双腿发软,几乎要站立不住。冷静,陈默,冷静。你是来确认的,不是来重温旧梦的。
我深吸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,鼓足勇气,迈步走进了楼道。光线瞬间暗了下来。
楼道里堆满了杂物,散发着一股尿骚和腐烂的混合气味。
我凭着梦中那股“拖拽”的视角记忆,一步一步,小心翼翼地向上走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引起回响,显得格外刺耳。二楼,右转。第一个门。就是这里。
那扇破旧的、漆皮脱落的木门。和梦中一模一样。门上贴满了小广告和封条,
但封条已经被人撕开过,虚挂着。锁眼看起来锈迹斑斑。我站在门前,浑身冰冷。
就是在这里,那个叫“小雅”的女孩被夺走了生命。而我身体里的这颗心脏,曾在这里,
为她的死亡而兴奋跳动。我注意到门边的墙壁。那里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涂鸦,
被后来的小广告覆盖了大半。我颤抖地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撕开一层薄薄的广告纸。下面,
露出了一个用红色喷漆喷绘的、已经有些褪色的图案。一个简笔画的小鸟,线条幼稚,
像是夜莺。在小鸟的旁边,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:“小雅”。轰!大脑一片空白。
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。梦境是真的。那些恐怖的场景,那些残忍的细节,
都是真实发生过的!这颗心脏,它的前主人,不仅是个杀人犯,
而且很可能就是警方未能抓获的连环杀手!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。
我扶着墙壁,剧烈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吐不出,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。就在这时,
一阵极细微的、仿佛幻觉般的窸窣声,从我身后的楼道阴影处传来。我猛地僵住,
干呕戛然而止。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。有人?我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,
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。目光死死盯向那片昏暗的阴影。阴影里,空无一人。
只有一阵穿堂风吹过,卷起地上一张废纸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是错觉吗?
还是……我不敢再多停留一秒钟。用尽全身力气,踉踉跄跄地冲下楼,
逃离了这栋如同坟墓般的筒子楼,逃离了那个印证了我最深层恐惧的地方。跑到阳光之下,
我依然觉得浑身冰冷。回头望去,那栋破败的楼房静静地矗立在废墟之中,
像一个沉默的、保守着骇人秘密的怪物。刚才那声窸窣,真的只是风声吗?
第四章从那个待拆迁的居民区回来后,我彻底病了。不是身体上的,
那颗心脏依旧强健有力地跳动着,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躯壳。病的是精神。恐惧像跗骨之蛆,
日夜啃噬着我的理智。白昼,我拉紧窗帘,将自己囚禁在公寓的方寸之地,
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心惊肉跳。夜晚,则是一场无法醒来的酷刑。
梦境不再局限于重复那两起已知的谋杀,开始出现更多模糊而血腥的片段——黑暗的巷口,
挣扎的影子,冰冷的金属触感,还有受害者临死前那扭曲惊恐的面容(虽然依旧模糊,
但那绝望的情绪如同实质般穿透梦境),以及完成后,那颗心脏满足而平静的律动。
我开始长时间地照镜子。镜子里的人,脸色苍白,眼窝深陷,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与陌生。
这是我,陈默。可驱动这具身体的,那颗在我胸腔里规律跳动的,是一个恶魔的引擎。
我抚摸着自己的脸,自己的手臂,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、属于“我”的掌控感,
但指尖传来的触感,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。我与这个世界隔离开了。
哥哥的关怀变得令人窒息,他每一次靠近,我都害怕他会听到我体内那颗心脏邪恶的搏动,
会看穿我皮囊之下隐藏的血腥秘密。我尽量避免与他接触,吃饭时沉默寡言,
然后迅速躲回自己的房间。我必须做点什么,不能就这样被它吞噬,被这些恐怖的记忆逼疯。
那个牛皮纸袋里的东西,Zippo,开锁指南,剪报……它们是我唯一的线索。或许,
找到更多关于这个杀手的信息,了解他,才能找到摆脱这种“附身”状态的方法?或者,
至少,能让我知道,我到底在承受谁的罪孽。我再次拿出那个Zippo打火机,反复观察。
磨损的骷髅头,除了显得陈旧,看不出更多。开锁指南印刷粗糙,像是地下流通的版本,
没有出版信息。那张剪报,城西化工厂女尸案……我尝试搜索化工厂更具体的信息,
但范围太大,无从查起。难道,就没有别的了吗?供体的遗物,只有这些?一天下午,
哥哥又去上班了。我鬼使神差地,再次翻出了那个帆布包,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,
仔细摸索每一个角落。手指在背包内衬的夹层里,触碰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、硬硬的突起。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开内衬线脚的缝隙,从里面,
抠出了一个小巧的、金属质地的物体。不是Zippo。是一个U盘。
一个非常普通的黑色金属U盘,没有任何标识。谁放在这里的?医院的人?不可能。
是……那颗心脏的原主人?他藏在这里的?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。
我捏着那个冰冷的U盘,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炭火。没有太多犹豫,我打开了电脑,
将U盘插了进去。驱动器识别,里面只有一个文件,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。
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。密码?会是什么?我尝试了常见的密码,生日,
123456,姓名缩写……全都错误。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
目光落在了那个Zippo打火机上。
骷髅头……我下意识地输入了“SKULL”的几种变体,错误。
又尝试了“开锁指南”的英文“lockpick”,错误。还有什么?剪报上的日期?
我输入了报纸上的那个日期,格式年月日。“滴”的一声轻响,压缩包解压成功了!
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。我点开了文件夹。里面没有想象中血腥的照片或视频。
只有几个文本文件。其中一个文件名为“名单.List”。我颤抖着点开。
里面是一列名字,都是女性的名字。大约有七八个。我在其中看到了“小雅”,
还有一个名字旁边标注着“厂.西”,应该就是城西化工厂那个受害者。而在名单的最下面,
是两个新的名字。第一个名字是:“林晚”。第二个名字,像一把淬毒的冰锥,
瞬间刺穿了我的瞳孔,冻结了我的血液。那上面,清晰地写着——陈默。我的名字。
U盘从颤抖的手中滑落,掉在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名单……这是他的猎物名单?!
小雅和化工厂的女人,是已经遇害的。林晚,是下一个目标?而陈默……是我?最后一个?
墨迹未干?不!这不可能!他怎么会在死前就知道我的名字?移植手术是随机配型的,
他怎么可能预知我会得到他的心脏,并且将我的名字列入名单?!
除非……除非这不是猎物名单?或者,这不是他留下的?
还是说……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记忆移植,而是我……就是我?那个杀手?所谓的梦境,
只是我精神分裂后对自己罪行的扭曲回忆?陈默,既是受害者,也是凶手?“砰!”的一声,
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。我吓得几乎跳起来,心脏疯狂擂动,惊恐地回头。哥哥陈庚站在门口,
脸色异常难看,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……一丝恐慌?他刚才不是应该去上班了吗?
“小默!你又在瞎查什么?!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,
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名单文档,又落在我苍白的脸上,
最后定格在地板那个U盘上。“这东西是哪里来的?!我不是告诉过你,
不要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?!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!”他大步冲过来,不等我反应,
一把拔掉U盘,迅速关闭了电脑文档,动作粗暴而慌乱。“哥!那上面有我的名字!
”我抓住他的手臂,声音嘶哑地喊道,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你看到了吗?陈默!
那是我的名字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你知道什么对不对?你一直都知道!
”陈庚的身体猛地一僵,他甩开我的手,将U盘紧紧攥在掌心,眼神躲闪,
语气却异常强硬:“你***什么!那是你看错了!是幻觉!
你手术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,我早就该注意到的!从今天起,你不准再碰电脑,
不准再想这些事!好好在家休养!”“那不是幻觉!”我几乎是在尖叫,
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“我看到了!那些梦!那些地方都是真的!
我身体里的这颗心是杀人犯的!他现在来找我了!名单上最后一个就是我!”“闭嘴!
”陈庚猛地打断我,额头上青筋暴起,他从未对我如此凶过。他死死盯着我,眼神复杂至极,
有恐惧,有愤怒,还有一种……深深的无力感。“听着,小默,忘记你看到的的一切。
忘记那些梦,忘记这个U盘,忘记名单!都是为了你好!如果你再追查下去……”他顿住了,
没有说下去,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。他不再看我,攥着那个U盘,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,
重重地关上了门,并从外面传来反锁的“咔哒”声。我被软禁了。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
浑身脱力。哥哥激烈的反应,他眼神里的恐慌,他抢夺U盘的行为……一切都表明,
他绝对知情!他不仅知道这颗心脏的来源有问题,他甚至可能知道名单的存在!
他在隐瞒一个可怕的真相!而被锁在这间公寓里的我,不仅被一颗杀人犯的心脏占据着身体,
被血腥的记忆每晚凌迟,被列在了一张恐怖的名单之上,现在,
还被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彻底背叛和囚禁。绝望,像冰冷的潮水,灭顶而来。
名单上那个尚未发生的名字——“林晚”。她是谁?她会有危险吗?而我,陈默,
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。墨迹,未干。第五章被反锁在公寓里的日子,成了名副其实的囚禁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,只在窗外光线的明暗交替中缓慢流逝。哥哥每天准时送来饭菜,眼神躲闪,
避免与我对视,对我任何关于心脏、关于梦境、关于名单的质问都报以沉默,
或者粗暴地打断:“吃饭!”“吃药!”“休息!”他像是在守护一个脆弱的泡沫,
害怕任何一丝真相的锋芒将其刺破。可他不知道,或者说他不愿意承认,
我早已置身于血腥的暴风眼中,泡沫早已千疮百孔。那颗心脏在我胸腔里,
跳动得愈发沉稳有力。它似乎很享受这种困兽般的境地,享受着我的恐惧和绝望。
夜晚的梦境变得更加频繁和清晰,不再局限于过去的谋杀,
开始掺杂着一些零碎的、日常的片段——一个昏暗的酒馆角落,
手指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沿;一辆行驶中的汽车,
窗外是飞速倒退的、模糊的街景;还有一双眼睛,带着冷漠和一丝厌倦,
注视着后视镜……这些碎片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大脑,
试图将杀手的思维模式、他的习惯、他的视角,一点点烙印在我的意识里。我在变成他。
一点一点,无可挽回。我必须出去。为了自救,也为了那个名单上陌生的名字——林晚。
如果这一切是真的,如果杀戮仍在继续(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),
那么她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生命因为我(或者说,
因为我体内的这个东西)而消逝。观察了几天,我发现了哥哥的一个习惯。
他每天傍晚下楼倒垃圾时,因为只是短时间内离开,并不会重新锁门,只是虚掩着。
这是一个机会。机会在第三天傍晚来临。听到他开门、下楼的脚步声后,我立刻从床上爬起,
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,透过猫眼向外看。走廊空无一人。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狂乱的心跳,
轻轻拧动门把手。门开了。自由近在咫尺,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。我没有犹豫,
闪身出门,甚至来不及换鞋,穿着室内的软底拖鞋,沿着楼梯飞快向下跑。
必须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栋楼。跑到街上,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,
我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后怕。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窗口,
哥哥可能很快就会发现我失踪了。时间紧迫。林晚。我要找到林晚。可是,只有一个名字,
怎么找?这座城市有数百万人。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,大脑飞速运转。
名单上前面的名字都对应着已知的受害者,那么“林晚”很可能也具有某种特征?
杀手选择目标的模式是什么?从已知的案例看,小雅是夜店工作者,
化工厂女尸身份不明但发现地点偏僻……她们似乎都处于社会的边缘,不易引起关注?林晚,
会是这样的人吗?我走进一家僻静的网吧,用身上仅有的零钱开了台机器。
避开实名认证严格的社交平台,我在一些本地论坛、同城信息网站,搜索“林晚”这个名字。
结果浩如烟海,大多是无关人员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焦虑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。
哥哥现在一定在疯狂地找我,可能还会报警。我必须快。突然,
我想起梦境中最后一个碎片——那双注视着后视镜的、冷漠的眼睛。那是一个司机的视角?
杀手有车?或者,他利用交通工具追踪目标?一个念头闪过。那些受害者,
是否都使用过某种特定的出行服务?比如网约车?
我尝试在搜索框中加入“网约车”、“失踪”、“林晚”等关键词。翻了几页,
在一个不起眼的、流量很小的本地互助论坛里,看到了一条一周前发布的寻人启事帖。
帖子很简短,说寻找一位名叫林晚的女性朋友,25岁,
在某商业区一家叫“蓝调”的咖啡馆做服务员,于十天前晚班下班后失踪,至今联系不上。
附有一张有点模糊的生活照。照片上的女孩笑容腼腆,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。
发帖人自称是林晚的同事,留下了联系方式。我的心沉了下去。失踪十天……时间点,
正好在我发现名单之后不久!难道……已经遇害了?或者是她正处于危险之中,甚至,
杀手正在实施他的计划?强烈的负罪感和一种奇异的、源自心脏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,
让我几乎呕吐。是我体内的这个东西,引导着我找到这里?它想让我见证,甚至……参与?
我死死盯着屏幕上林晚的照片,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向我求救。我不能不管。
记下“蓝调”咖啡馆的地址和那个联系方式,我立刻离开了网吧。商业区离这里不远,
我必须去那里看看。傍晚的商业区华灯初上,人流如织。
“蓝调”咖啡馆坐落在一片相对安静的街角。我站在马路对面,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,
望着那间暖***灯光、看起来温馨舒适的店铺。玻璃窗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