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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店的浴缸里,水波微漾。

冰凉的水包裹着叶陨逐渐僵硬的身体。他仰着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洁白却显得格外压抑的天花板。

一丝丝殷红的鲜血,正从他左手腕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中缓缓渗出。它们如同水墨画般在水中氤氲开散,带走了他体内残存的温度。

一股股凉意袭来,像是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,侵蚀着他的意志。

意识开始模糊,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和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。

房间里,那条陪伴了他多年的中华田园犬——小黄,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生命的流逝。它焦躁不安地在床旁边踱步,用牙齿撕咬着拴着它的绳子,不时发出阵阵呜咽和急促的吠叫。

可惜,这间酒店的客房隔音效果实在太好。小黄的求救声,被牢牢禁锢在这方绝望的空间里,传不出去分毫。

叶陨的眼睛微微闭上,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不知是水汽还是泪珠。

“要结束了吗?”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,带着解脱般的疲惫。

就在一周前,他的人生还是一片光明。

年仅二十八岁,已是公司里的技术骨干,前途无量。父母健康开朗,家庭和睦温馨。

然而,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,如同晴天霹雳,将他的一切击得粉碎。

“叶陨是吗!你爸妈出车祸了!很严重,在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,你快来!”交警带着焦急的声音,至今还在他耳边回荡。

那一刻,那个在公司里以冷静稳重著称的叶陨消失了。

他脸色瞬间煞白,甚至来不及跟对面的领导说一句“请假”,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,猛地从工位上弹起。

在同事们惊愕的目光和领导的怒骂声中,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办公室。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:去医院!

平日里斯文俊朗的脸庞,此刻只剩下恐慌和苍白。他冲到路边,颤抖着手拦下一辆出租车,报出医院名字时,声音都是嘶哑的。

赶到医院,得到的消息更是如同冰水浇头。

父母伤势极重,双双生命垂危,需要立即进行多次大型手术,否则绝无生还可能。

而手术费,是一个天文数字,初步估算就需要几百万!

“几……百万?”叶陨呆立在ICU门口,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他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塑料长椅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

他工作几年,虽有积蓄,但对这个数字来说,无疑是杯水车薪。

绝望之下,他开始了此生最艰难、也最卑微的求助。

他坐在那个角落里,一个接一个地拨打电话。朋友、同学、同事、领导、远近亲戚,甚至还有他曾经持续捐助过数年的“仁爱协会”……

他放下所有的自尊,用近乎乞求的语气,述说着父母的危难。

手机从满电打到红色预警,窗外的天色也从明亮逐渐变得漆黑,如同他一点点沉入深渊的心。

十年未曾更新朋友圈的他,在踏进医院的那一刻,发了一条动态:“父母重病,急需救命钱,恳请相助,日后必当加倍偿还!”字字泣血。

然而,现实的冰冷远***的想象。

回应者寥寥无几。几个儿时的玩伴,几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同学,伸出了援手,金额虽不大,却温暖人心。

讽刺的是,一些平日里称兄道弟、关系看似铁得不行的“好友”,此刻却选择了沉默,或者用各种借口搪塞。

亲戚方面,叔伯姨婶辈的都已年迈,积蓄大多在子女手中。而堂哥堂姐们,也大都不富裕,能拿出一两万,便已是念及亲情,算是仁至义尽了。

东拼西凑,加上叶陨自己掏空的所有存款,勉强凑到了一百多万。

可巨大的资金缺口,还差两百五十多万!

卖房!这是唯一快速变现的办法。他毅然决定卖掉父母辛苦一辈子、也是他们一家唯一安居的房子。

为了尽快拿到钱,他不得不以低于市场价10%的价格急售。中介嗅到了他急迫的气息,进一步压价。

最终,这套承载了无数回忆的房子,以市场价的八折草草成交,换来了一百万。

即便如此,手机上冰冷的数字显示,还差一百六十万!

巨大的压力和连日来的奔波焦虑,让叶陨几乎崩溃。

他双眼布满血丝,面容枯槁,头发油腻杂乱,衣服也因奔波而皱巴巴、沾染污渍。与往日那个清爽干练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。

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,医院的催款单像索命符一样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第五天,他几乎是凭借本能,摇摇晃晃地从医院的长椅上站起身。

一个极端且屈辱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成:打开直播,跪地祈求,哪怕放下所有的尊严,只要能换来一线生机……

就在他颤抖着手指,准备点开直播软件的那一刻,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一个熟悉的号码跳了出来,孟凡!

孟凡,他大学时代最好的兄弟之一。

两年前,孟凡创业,雄心勃勃却缺乏启动资金。是叶陨,几乎掏出了当时的大部分积蓄,借给他四十万。

当时孟凡拉着他的手,激动地说:“兄弟,这钱算我借的,等公司起来了,我给你10%的干股!咱们有福同享!”

叶陨没太在意股份,只是真心想帮朋友。钱借出去后,他偶尔打电话关心进展,孟凡总是说“刚起步”、“需要时间”,让他别急。

久而久之,叶陨忙于工作,加上信任孟凡,也就把这事放在了脑后。

此刻,看到这个久违的号码,叶陨死寂的心湖里,猛地投下了一颗石子。

难道……是孟凡看到了新闻?或者良心发现?雪中送炭来了?
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用尽力气按下了接听键,声音沙哑而郑重地叫了一声:“孟总。”

电话那头,传来孟凡熟悉却带着几分疏离和慵懒的声音,背景音似乎还有悠扬的音乐,与叶陨这边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哟,叶陨啊,听说你最近……遇到难处了?”孟凡的语气平淡,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。

叶陨的心猛地一沉,但还是抱着最后希望,艰难开口:“是,我爸妈……急需手术费,还差很多。孟总,你看当年那四十万,还有股份……”

“啧,”孟凡打断了他,语气轻飘飘的,“叶陨,都是老同学了,说话要讲证据的。什么四十万?什么股份?我孟凡做生意,向来清清白白,你可别乱说啊。再说了,我现在的天海企业,那可是市里的龙头,估值上亿,10%的股份?你开什么国际玩笑?”

叶陨攥紧了手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旧手机的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。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。

过河拆桥,忘恩负义,他没想到人性可以卑劣到如此地步!

“孟凡!你……”叶陨气得浑身发抖,想要怒斥,却发现自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“行了行了,”孟凡似乎不耐烦了,“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。毕竟同学一场嘛。我这儿呢,倒是有个能让你快速赚到一笔大钱的门路,就看你……敢不敢做了。”

对面却话语平淡,叶陨脸色先是一沉,随后阴晴不定起来,最后露出一抹惨淡却又释然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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