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地方,是一家名为“尘光”的古董修复店。
隐藏在青禾里最深处,毫不起眼。
苏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,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店里弥漫着一股陈旧木料和松节油混合的味道。
一个穿着唐装,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,悠哉地喝着茶。
他看到苏晴,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“丫头,你终于来了。”
他就是K,圈内人称“老K”。
是苏晴的师傅。
也是带她进入古董修复这个行当的领路人。
三年前,苏晴为了嫁给沈均宴,不告而别,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。
她以为,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。
“师傅。”苏晴低声喊了一句,声音有些干涩。
老K放下茶杯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苏晴坐下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“我以为,你不会再见我了。”
老K“哼了一声,“我要是不找你,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?”
“我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老K摆摆手,“你的事,我听说了。那个姓沈的小子,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苏晴沉默不语。
“当初我就跟你说过,我们这种人,不适合嫁入豪门。你偏不听。”老K叹了口气,“现在知道错了?”
“知道了。”苏晴点点头。
“知道错就好。”老K站起身,从里屋拿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,放在桌上。
“看看吧。”
苏晴打开木盒。
里面躺着的,是一把断成两截的唐代古琴。
琴身是名贵的梧桐木,但上面布满了裂痕,琴弦也断得七七八八,看起来就像一堆废柴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‘焦尾’。”老K说出两个字。
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焦尾琴,传说中由蔡邕亲手**的四大名琴之一。
失传已久,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。
“客人要求,一个月内,把它修好。”老K的语气很平淡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苏晴的指尖轻轻拂過琴身上的裂纹。
修复这把琴,难度极大。
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耐心。
更重要的是,需要一种特殊的粘合剂配方。
而这个配方,只有她和师傅知道。
“为什么找我?”苏晴抬起***,“您的手艺,在我之上。”
老K重新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。
“我老了,眼花了,手也抖了。”他抿了口茶,“这活儿,现在只有你能干。”
苏晴看着他。
他的手很稳,眼神也很清明。
他在撒谎。
“这是你欠我的。”老K补充道,“三年前,你接了‘观音像’的活儿,收了定金,却一走了之。害得我赔了多少钱,你知道吗?”
苏晴的心一沉。
确有此事。
那是她接的最后一单活儿,修复一座宋代的白玉观音像。
定金一百万。
她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,为了和沈均宴在一起,直接扔下烂摊子跑了。
是她理亏。
“好。”苏晴深吸一口气,“这活儿,我接了。”
“报酬呢?”
“我不要报酬。”苏晴看着老K,“就当是……还您当年的债。”
老K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“算你还有点良心。”
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和一支笔。
“签了吧。”
苏晴没有犹豫,拿起笔签了字。
从今天起,她不再是沈太太。
她是古董修复师,苏晴。
接下来的日子,苏晴几乎都泡在了“尘光”店里。
她的小院里,也多了一间工作室。
各种各样的工具,木料,漆料,堆满了整个房间。
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查阅资料,调配漆料,然后对着那把“焦尾”琴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修复古琴是个精细活儿。
拼接,补缺,打磨,上漆……每一步都不能出错。
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,仿佛忘记了时间,也忘记了那个叫沈均宴的男人。
然而,她想忘记,有人却偏不如她所愿。
这天下午,她正在给琴身上第一层漆,工作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。
她以为是姜淼,头也没抬。
“门没锁,进来吧。”
门被推开,走进来的人,却不是姜淼。
而是一身高级定制西装,与这里格格不ou的沈均宴。
苏晴的动作一顿,画笔停在半空中。
他怎么会找到这里?
沈均宴的目光扫过这个简陋的工作室,最后落在苏晴身上。
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作服,脸上还沾着点点漆料,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挽着。
和那个衣着光鲜,妆容精致的沈太太,判若两人。
但他却觉得,这样的她,似乎更……鲜活一些。
“苏晴,你就是为了这些破木头,才离开我的?”
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。
他动用了所有关系,才查到她住在这里。
他以为她会过得很落魄,很凄惨。
可她看起来,却很好。
甚至比在他身边时,还要好。
这让他很不爽。
苏晴放下画笔,用一块布擦了擦手。
“沈总,我们已经离婚了。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
“与我无关?”沈均宴冷笑一声,走上前,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古琴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住的地方,吃的用的,都是我给你的?你凭什么说与我无关?”
他指的是那张她没要,他却硬塞过去的卡。
苏晴看着他,眼神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
“第一,我没有用你的钱。第二,请你把琴还给我。它很珍贵。”
“珍贵?”沈均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一堆破木头而已。你想要,我给你买一百把,一千把。”
说着,他作势要把琴扔到地上。
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“沈均宴!你敢!”
她冲上去想抢回来,沈均宴却轻易地躲开了。
他举着琴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“苏晴,回到我身边。”
“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“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。”
又是这样。
又是这种高高在상의施舍。
苏晴的心,一点点冷下去。
她忽然不动了,也不再试图去抢那把琴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。
“沈均宴,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这个样子,真的很可悲。”
沈均宴的动作僵住了。
可悲?
她竟然说他可悲?
“你永远都不明白,我想要的,从来都不是你那些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。”
“你也不明白,这把琴对我来说,意味着什么。”
“它不仅仅是一堆木头。”
“它是我的命。”
说完,她转身,从工作台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刻刀。
然后,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手腕。
“把琴放下。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。
“否则,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沈均宴看着她手中的刻刀,和她眼中那不掺任何虚假的疯狂,心脏猛地一缩。
他怕了。
他第一次,在这个女人面前,感到了恐惧。
他以为他掌控着她的一切。
却忘了,她最不在乎的,就是她自己的命。
两人就这么僵持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最终,先妥协的,是沈均宴。
他缓缓地,把那把“焦尾”琴,放回了工作台上。
“苏晴,你赢了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挫败。
苏a晴这才松了口气,手中的刻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的后背,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沈均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复杂到苏晴看不懂。
然后,他转身离开了。
这一次,他的背影,不再是狼狈。
而是一种……落荒而逃的仓皇。
他走后很久,苏晴才腿一软,坐倒在地上。
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,苦笑了一声。
自由的代价,原来这么沉重。
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。
却没想到,更大的麻烦,还在后面。
第二天,老K急匆匆地找到了她。
“丫头,出事了!”
“怎么了师傅?”
老K的脸色很难看:“‘焦尾’琴的主人,指名要见你。”
苏晴一愣。
“见我?为什么?”
“我怎么知道!”老K烦躁地踱着步,“对方来头很大,我得罪不起。你准备一下,今天下午就跟我过去。”
苏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这个节骨眼上,琴的主人为什么要见她?
下午,苏晴跟着老K来到了一家私人会所。
装修得古色古香,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。
一个穿着旗袍的侍女将他们引到一个包厢前。
“林先生在里面等你们。”
老K对苏晴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机灵点。
苏晴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。
包厢里,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,正站在窗前。
男人身材颀长,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式长衫,气质儒雅。
听到声音,他缓缓转过身来。
看清他脸的那一刻,苏晴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怎么会是他?
那个男人,赫然是沈均宴的死对头,也是京城另一大家族——林家的继承人。
林清许。
林清许看到苏晴,似乎也有些意外,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
“苏晴**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