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我还是没舍得扔掉这一桶已经备好的浆子。

已是深夜，我仍围在灶前忙碌。

真是贱骨头。

我一边往灶里架柴火，一边在心里嘲讽地骂自己。

热气上涌，锅内豆浆咕噜噜地响。

狭小阴暗的房屋里弥漫着雾气。

我一边用勺子搅着锅底，一边望着房间里的摆设出神。

矮矮的木桌上放着针线箩筐，还有一摞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书册。

那是李祎每日都要温习的。

春夏寒暑，我一边做豆花，一边听着他念诗背书。

他声音琅琅，那些诗句从他嘴里念出来，好听极了。

有时候他念到兴起，还会与我讲解诗句里的意思，说那些古人如何借景抒情，如何托物言志。

我虽不大懂，却也听得入神，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遗憾。

欢喜我喜欢的人如此有学识，遗憾考官不识货，竟然没让他考取功名。

可现在。

我回忆着今天见到的李祎，只觉得好荒唐。

「乡下姑娘，我说什么她都信。」

「下月，我就回京成亲。」

不自觉地回忆起男人谈起我时的漠然凉薄。

心口有一瞬尖锐的刺痛。

我一个恍惚，胳膊碰倒了木桶，朝着我的胳膊倾倒下来。

眼见滚烫的豆浆就要洒在我的胳膊上。

一双如玉修长的手猝然伸出，稳稳地将摇晃的木桶扶住，放在地上。

男人心疼又嗔怒地看着我：

「都说了等我回家后我来做这些重活，你怎么又不听话？」

我拎着木勺，慢慢直起酸疼的腰。

看着眼前男人为我蹙起的眉眼。

突然觉得可笑极了。

我何德何能。

能让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心甘情愿陪在我身边，帮我做粗活，陪我演三年的情爱。

我平静地开口：

「我们成亲吧。」

面如冠玉的男人微微一怔。

他抬起漂亮的眼，不着痕迹地推拒道：

「不是说好了，等我考上秀才……」

「可是李祎。」

我轻轻地笑了，打断他。

「我等不起了。我已经二十二了，是个老姑娘了。」

「我不需要多光鲜多富贵的婚礼，一块红布就能做盖头，再请村长为我们证婚。不需要宾客，不需要迎来送往，我们两个人拜过天地就好呀。」

这些话藏在心里，憋了好久。

我愿意嫁他的。

不要富贵荣华。

只要真心。

只要他说好，我可以原谅他骗我的事。

可是回应我的，只有他的一声叹息。

李祎的长睫微微阖下，语调平静：「再等等吧。」

心中的讽刺与痛苦交织。

我庆幸灶前雾气融融，掩住了我眼眶里的红。

我努力抿住唇角，语气轻快地道：

「嗯。那就算啦。」

算啦。

我要回家嫁人了。

我不要喜欢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