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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王家大宅民国十二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,已是三月天,

金陵城外的桃花才零零星星地绽出些粉白。王家大宅院里,几株老桃树也是花苞紧裹,

像是羞怯的少女,不肯展露容颜。沈素心端着刚煎好的药,穿过两道回廊,

往小姑子王玉凤的别院走去。药碗烫手,她却浑然不觉,只低头看着青石板路,

思绪飘得老远。嫁入王家已三年,这深宅大院于她而言,仍如迷宫般陌生。“***来得正好,

玉凤刚才还念叨你呢。”一个温厚的男声从前头传来,沈素心抬头,

正对上赵允良关切的目光。他是王家的姑爷,玉凤的丈夫,此刻正站在玉凤的房门外,

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。“姑爷安好。”沈素心微微颔首,目光匆匆从他脸上掠过,

不敢多做停留。自一年前赵允良入赘王家,他们见面次数不多,但每次相遇,

沈素心总有种奇异的感觉——仿佛早已认识他许久,久到前生往事都模糊了。

“玉凤今日气色可好些了?”她轻声问。赵允良摇摇头,接过她手中的药碗:“还是老样子,

大夫说是气血两虚,需长期调理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倒是你,素心,

听说昨***又……”沈素心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慌,随即又垂下眼帘:“不碍事的。

”这时,屋内传来王玉凤娇弱的声音:“是允良和***吗?怎么不进来?”二人对视一眼,

一前一后走进屋内。王玉凤半倚在雕花檀木床上,两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腿。她虽面色苍白,

却仍不失为一个美人,眉目如画,肤白似雪,只是嘴角常带着几分挑剔的弧度。

“***真是勤快,日日来送药,倒叫我过意不去了。”王玉凤话虽客气,语气却淡淡的,

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意。“应该的。”沈素心浅浅一笑,走到床边为她垫好靠枕,

“今日感觉如何?”“还能如何?整日躺着,骨头都软了。”王玉凤瞥了赵允良一眼,

“允良,我叫你打听的苏州绸缎,可有消息了?”赵允良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,

温声答道:“已经托人去问了,听说那种花色现在很少见,可能要等些时日。

”王玉凤顿时不悦:“什么事都要等!我不过想要匹像样的料子做春衣,就这么难?

”沈素心站在一旁,看着赵允良默默受着埋怨,心中莫名一阵酸楚。

她想起自己的丈夫王天宝,昨日又偷了她的嫁妆首饰去当,被她发现后还动手打人。

如今她的手臂上还留着青紫的掐痕。“玉凤,药快凉了,先喝药吧。

”赵允良似乎察觉到沈素心的不自在,巧妙转移了话题。沈素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

轻声道:“你们慢聊,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。”退出房间,她长长舒了口气。

王家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富户,公公王老爷经营着好几家绸缎庄,婆婆又是出身名门,

家规森严。这样的深宅大院,表面光鲜,内里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。穿过花园时,

沈素心远远看见丈夫王天宝鬼鬼祟祟地从侧门溜进来,衣衫不整,眼窝深陷,

一看便知又赌了一夜。她急忙闪到假山后,不愿与他照面。自从嫁入王家,

她才知王天宝是个嗜赌如命的纨绔子弟,公婆虽多次管教,却因他是独子而屡屡纵容。

新婚不到半年,王天宝就原形毕露,不但将她的嫁妆挥霍一空,动辄还对她拳脚相加。

“素心,你躲在这里做什么?”沈素心吓了一跳,转身见是赵允良从小径走来。他目光温和,

却似乎能看透她的心事。“没、没什么,只是看看这桃花苞,想必再过几日就要开了。

”她胡乱找了个借口。赵允良走近几步,低声道:“我刚才看见天宝回来了,神色慌张,

怕是又输了不少。你……小心些。”沈素心心中一暖,眼眶竟有些湿润。在王家,

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处境。“谢谢姑爷关心,我晓得的。”赵允良欲言又止,

最终只轻叹一声:“若有什么难处,尽管开口。虽说我也是寄人篱下,但能帮的,一定尽力。

”这话说得诚恳,沈素心却听得心酸。赵允良本是读书人,家道中落才入赘王家,

虽才华出众,却因门第之见常被王家人轻看。尤其是玉凤,自从婚后一直未能生育,

更是将怨气撒在他身上。“姑爷客气了。”沈素心福了福身子,匆匆离去。

回到自己居住的西院,果然见王天宝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,满身酒气。

地上散落着几本账本,是前日婆婆让她学习的王家部分家用支出记录。

沈素心默默收拾好房间,坐在窗前绣花。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,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跳跃。

她想起未嫁时的光景,父亲是中学教师,家道虽不富裕,却充满书香气息。若不是父亲早逝,

家道中落,母亲又病重急需用钱,她断不会嫁入王家,过上这等日子。

“素心……”王天宝不知何时醒来,从后面抱住她,满嘴酒气,“好素心,再给我些钱,

就这一次,我保证翻本……”沈素心挣脱他的怀抱,冷声道:“我哪里还有钱?上次给你的,

是我最后一件首饰当来的。”王天宝顿时变脸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“别骗我!

你肯定还藏着私房钱!我是你丈夫,你的就是我的!”“真的没有了!

”沈素心痛得眼泪直流,“你放手!”“不给钱是吧?看我不打死你!”王天宝举手便要打,

忽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:“少奶奶,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。”王天宝这才悻悻放手,

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:“晚上再跟你算账!”沈素心整理好衣衫,擦干眼泪,

强作镇定地走出门去。这样的日子,何时才是个头?第二章暗生情愫清明过后,

金陵下起了绵绵细雨。王家大宅笼罩在雨雾中,青瓦白墙更添几分凄清。

王玉凤的病情不见好转,反而添了心口疼的毛病。赵允良请遍了城中名医,药吃了不少,

却总不见效。王家婆婆日渐不满,言语间常暗示是赵允良照顾不周。这日,

沈素心刚伺候婆婆用完早膳,便被叫到玉凤院中。一进门,就感觉气氛不对。

王玉凤靠在榻上抹泪,赵允良垂首站在一旁,王家婆婆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。“素心,

你来得正好。”婆婆冷声道,“玉凤这病一日重过一日,我想着,是不是这院子风水有问题?

你陪允良去一趟栖霞寺,找个高僧来看看,顺便求个平安符。”沈素心一愣,

下意识地看向赵允良。男女有别,更何况她是***,他是妹夫,单独外出难免惹人闲话。

赵允良显然也有此顾虑,轻声道:“母亲,不如我独自前去,一定将事情办妥。

”“你一个人我不放心。”婆婆摆摆手,“素心细心,懂得这些礼数。就这么定了,

明日一早出发。”从屋里出来,沈素心忐忑不安。赵允良跟在她身后,

低声道:“***若是不便,我再去和母亲说说。”沈素心摇摇头:“婆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,

既已决定,再说也无用。”她顿了顿,“明日早点出发,早些回来便是。”话虽如此,

回到自己房中,沈素心还是心乱如麻。她找出许久未穿的素色衣裳,

又特意选了顶有面纱的帽子,以免路上被人认出。次日清晨,马车早已候在门外。

沈素心上车时,见赵允良已坐在车内,身着青布长衫,朴素却整洁。他主动坐到外侧,

与她保持距离,这一细微举动让她稍稍安心。马车驶出金陵城,沿途春色正好。

沈素心许久未出府门,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帘一角,看那田野新绿,桃花初绽。

“***也喜欢桃花?”赵允良突然问道。沈素心微微一惊,放下车帘:“只是觉得好看。

”赵允良笑了笑:“我家乡门前有片桃林,每逢春天,花开如云。

小时候常与伙伴在林中嬉戏,母亲总会做桃花糕给我们吃。”他的声音带着怀念,

沈素心不禁问道:“姑爷家乡在何处?”“皖南一个小村子,离金陵有百余里。

”赵允良目光悠远,“家里原本也有几亩薄田,父亲是私塾先生。若不是那年发大水,

冲毁了家园,父亲病故,我也不会……”他说到一半停住,苦笑一下:“让***见笑了。

”沈素心摇摇头,心生同情。原来他与自己一样,都是家道中落,不得已而为之。

“我父亲也是教书先生。”她轻声道,“小时候常带我去书院,我就在一旁临字帖。

”赵允良眼睛一亮:“难怪***气质不凡,与这商贾之家的风气不同。”这话说得直白,

二人一时都有些尴尬。幸而马车已到山脚下,栖霞寺就在眼前。栖霞寺是金陵名刹,

香火鼎盛。二人拜过佛祖,求了平安符,又请了一位高僧约定次日去王府看风水。

事情办得顺利,看看天色尚早,赵允良提议在寺外走走。山间空气清新,桃花开得正盛。

沈素心许久没有如此自在,不知不觉放松下来。“***你看。

”赵允良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奇特的桃花树,“这树一半开白花,一半开粉花,倒是罕见。

”沈素心走近细看,果然如此。白花如雪,粉花如霞,相映成趣。“这是嫁接而成的。

”赵允良解释道,“将两种不同的桃枝接在一起,便能开出不同颜色的花。”“真是巧思。

”沈素心赞叹道。二人站在花树下,一阵风吹过,花瓣如雨般飘落。

沈素心伸手接住几片花瓣,不经意间抬头,却发现赵允良正凝视着自己,目光深沉而复杂。

她心头一跳,急忙低下头:“时辰不早,该回去了。”回程路上,二人各怀心事,沉默不语。

将至王府时,赵允良突然开口:“***,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

”沈素心紧张地攥紧衣角:“姑爷请说。”“我知道天宝待你不好。”赵允良声音低沉,

“那日我看见你手臂上的伤痕……你若有什么难处,千万不要独自忍受。”沈素心鼻子一酸,

强忍泪水:“谢谢姑爷关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回到王府,已是黄昏时分。

沈素心向婆婆回完话,疲惫地回到自己院中。推开门,却见王天宝坐在桌前,面色阴沉。

“去哪了?”他冷冷问道。“陪姑爷去栖霞寺为玉凤祈福。”沈素心如实回答。

王天宝猛地站起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“好哇!我道你是真去祈福,还是假公济私?

整日与那穷酸眉来眼去,当我不知道?”“你胡说什么!”沈素心又惊又怒,

“是婆婆吩咐我去的!”“还敢顶嘴!”王天宝一巴掌扇在她脸上,“我告诉你,

你生是王家人,死是王家鬼!若敢做出有辱门风的事,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”沈素心捂着脸,

泪水夺眶而出。这样的侮辱,比拳头更让她心痛。当晚,她彻夜未眠,

想起赵允良关切的目光,又想起王天宝恶毒的言语,心中五味杂陈。几日后,

王府请僧做法事,全家上下忙碌。沈素心帮忙布置佛堂,不小心打翻香炉,烫伤了手。

赵允良恰好经过,急忙取来药膏。“我看看。”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,细心为她涂药。

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的手,两人都有些颤抖。沈素心想抽回手,却被他轻轻握住。

“素心……”他第一次直呼其名,声音低沉而痛苦,“每次见你受伤,我都心如刀割。

恨自己无能,不能护你周全。”沈素心抬头,撞上他深情的目光,一时怔住。这一刻,

所有的礼教规矩都被抛在脑后,只剩下两颗悸动的心。“姑爷,

别这样说……”她最终找回了理智,抽回手,“让人看见不好。”赵允良眼神一暗,

低声道:“我明白。”从那天起,沈素心有意避开赵允良。即使在家庭聚会中不得不见面,

也始终低头不语。赵允良也配合地保持距离,只是偶尔投来的目光,依然让她心慌意乱。

转眼到了端午,王府包粽子祭祖。夜里,沈素心在厨房帮忙煮粽子,累得满头大汗。

王玉凤却因嫌厨房热气太重,只在门口指手画脚一番便回房休息了。子夜时分,

粽子终于煮好。沈素心最后一个离开厨房,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。经过花园时,

见桃树下站着一个人影,竟是赵允良。他手中提着灯笼,似乎特意在等她。“***辛苦。

”他轻声道,“我煮了菊花茶,清热解暑。”沈素心本想拒绝,但实在口渴,加之夜色深沉,

四周无人,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。“谢谢姑爷。”她将茶杯还给他,转身欲走。“素心,

等等。”赵允良叫住她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,“这是上好的烫伤膏,

你的手……”沈素心一愣,自己手背上的烫伤早已结痂,连她自己都快忘了,他却还记得。

“姑爷费心,已经好了。”她低声说。赵允良却执意将药瓶塞入她手中:“拿着吧,

日后或许有用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掌心,两人都像触电般一颤。月光如水,

洒在二人身上。桃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仿佛要将他们缠绕在一起。“那日我说的话,

句句真心。”赵允良突然道,“我知道这不应当,可情之所钟,身不由己。从见你第一面起,

我就觉得似曾相识,仿佛前世有约。”沈素心心跳如鼓,几乎要脱口而出同样的感受,

却最终咬牙道:“姑爷醉了,快回房吧。”她转身疾走,不敢回头。那一夜,她辗转反侧,

手中紧握着那个小瓷瓶,瓶身还残留着他的体温。第三章月下告白中秋佳节,

王府设宴团圆。王老爷特意从苏州赶回,一家人围坐一堂,表面看来和睦融融。

王天宝难得安分,只因前日又欠下赌债,生怕父亲责罚,表现得格外恭顺。

沈素心坐在他身旁,如坐针毡。自从上次花园相遇后,她越发害怕与赵允良见面,

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。酒过三巡,王老爷谈起生意上的事,对赵允良道:“允良,

听说你近日与绸缎庄的掌柜走得颇近,可是对生意有兴趣?”赵允良忙起身回答:“回父亲,

只是向掌柜请教些经营之道,长些见识。”王玉凤插嘴道:“他一个读书人,哪懂这些?

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。”这话带着明显的轻视,席间气氛一时尴尬。王老爷皱皱眉,

不再言语。沈素心偷偷看向赵允良,见他面色平静,眼中却有一丝隐痛,心中不禁为他难过。

赵允良虽出身寒门,却才华出众,若不是家道中落,定能考取功名,何须在王家受这等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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