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天雄的瞳孔缩成了针尖。
眼前的林微，和往日那个在他面前温顺、怯懦、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的女孩，判若两人。
她的眼神，平静、淡漠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。
那是一种……同类看待同类的眼神。
这个念头让顾天雄心中一凛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。
一个将死之人，一个完美的药引，怎能有这种眼神？
“放肆！”
顾天雄勃然大怒，强大的威压如山岳般朝着林微碾压而去。
“区区弟子，也敢质疑本座的决定和宗门大师兄的品行？”
寻常弟子在这股威压下，早已跪地求饶，口吐鲜血。
林微却只是身形晃了晃，脸色白了几分，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。
斩断情丝后，她的心境坚如磐石，外界的威压，竟很难撼动她的神魂。
“弟子不敢。”
林微垂下眼帘，声音依旧平淡无波。
“弟子只是觉得，顾师兄为我犯错，我心中有愧。既然宗主觉得是我的错，那林微愿意替顾师兄，前往思过崖受罚。”
她的话，让顾天雄准备好的所有说辞，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本来准备先是敲打，再是安抚，让她对顾琛的行为更加愧疚，也更加感动，从而对顾琛死心塌地。
可现在，林微主动请罚，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。
而且，他不能让她去。
思过崖是计划的最后一步，是动手的最佳地点。
只有顾琛在那里，才能顺理成章地完成“证道”仪式。
“胡闹！”
顾天雄压下心中的惊疑，冷声呵斥。
“门规岂是儿戏？谁犯错，谁受罚。顾琛必须去思过崖！”
“至于你，”他话锋一转，语气缓和下来，“念在你也是无心之失，又体弱多病，这次便不追究了。你且记住，顾琛对你的这份心意，莫要辜负了他。”
说完，他便挥手，示意林微可以退下了。
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。
林微心中冷笑，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“惶恐”和“感激”。
“是，弟子……谢宗主不罚之恩。”
她微微躬身，转身退出了大殿。
在她转身的刹那，顾天雄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她的背影上，充满了审视和猜疑。
这个林微，今天太不对劲了。
难道是发现了什么？
不，不可能。
这个计划天衣无缝，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。
或许，真的只是小女孩闹脾气，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顾琛的注意罢了。
对，一定是这样。
顾天雄缓缓靠回椅背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。
一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女人，再怎么折腾，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。
……
离开大殿后，林微没有回自己的院子。
她要去一个地方。
剑宗的坊市。
这里是宗门弟子交易物品，发布任务的地方，人多眼杂，消息灵通。
她需要一些东西，来为自己换一个新的身份。
比如，一张人皮面具。
再比如，一门可以改变身形和气息的功法。
这些东西，在藏经阁找不到，但在坊市的地下黑市，只要有足够的灵石，就能买到。
林微走在熙熙攘攘的坊市中，周围的弟子们看到她，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。
“看，是林师妹。”
“真羡慕她，能得顾师兄如此倾心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听说顾师兄为了给她寻药，闯了禁地，现在被罚去思过崖了。”
“英雄难过美人关啊，顾师兄这样的天之骄子，也栽了。”
这些议论声清晰地传入林微耳中。
若是从前，她会羞涩，会甜蜜。
但现在，她的心湖一片死寂。
这些声音，就像风吹过耳边，带不起一丝波澜。
她径直走到坊市最深处，一个名为“万宝楼”的店铺。
万宝楼，明面上是卖法宝丹药的，但实际上，却是剑宗最大的地下交易场所，背景神秘，连顾天雄都不敢轻易动它。
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掌柜，正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打盹。
看到林微进来，他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小姑娘，买东西？”
“我找三样东西。”
林微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一，千幻面具。”
“二，《缩骨易形诀》。”
“三，一块空白的身份玉牌。”
掌柜昏昏欲睡的眼睛，猛地睁开了一条缝。
他抬起头，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裙少女。
这三样东西，可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。
千幻面具，可以变换容貌。
缩骨易形诀，可以改变身形和骨骼。
空白身份玉牌，可以烙印新的身份信息。
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，就是为了彻底改头换面，伪装成另一个人。
这小姑娘，想干什么？
“小店没有这些东西。”掌柜重新趴了下去，懒洋洋地说道。
这是黑市的规矩，第一次询问，都是拒绝。
林微也不废话，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东西，轻轻放在了柜台上。
那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石头，散发着精纯至极的灵气。
上品灵石。
而且是拳头大小的一整块，价值连城。
这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。
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他坐直身体，拿起那块上品灵石，仔细端详了片刻，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，换上了一副精明的笑容。
“客人里面请。”
他将林微引到后堂的一间密室。
“客人要的东西，小店都有，只是价格……”
“开个价。”林微言简意赅。
掌柜搓了搓手：“千幻面具，乃是取千年幻狐之皮炼制，可随心意变幻万千容貌，承惠五千中品灵石。”
“《缩骨易形诀》，上古秘法，虽然只是残篇，也足以让客人体型气息大变，无人能识，八千中品灵石。”
“空白身份玉牌，这个便宜，一百中品灵石一块。”
加起来，足足一万三千一百中品灵石。
这几乎是一个小家族的全部家当了。
掌柜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被价格吓退。
没想到，林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“可以。”
她将那块上品灵石推了过去。
“不用找了。”
一块上品灵石，可兑换一万下品灵石，或者一千中品灵石。
但这是官方兑换价。
实际上，上品灵石蕴含的灵气更为精纯，有价无市，真正的价值远不止于此。
用一块上品灵石换这些东西，林微亏大了。
但她不在乎。
灵石没了可以再赚，机会错过了，就再也没有了。
掌柜看着那块上品灵石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客人爽快！”
他很快便将三样东西取来，交到林微手上。
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，一本泛黄的古籍，和一块朴实无华的白色玉牌。
“客人，还有什么需要的吗？”掌柜殷勤地问。
“有。”
林微将东西收好，抬眸看着他。
“我需要一个身份。”
“一个干净的，经得起查的身份。”
掌柜一愣，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“这个……有点难办。特别是要在剑宗之内……”
“再加一块上品灵石。”林微又拿出了一块。
掌柜的呼吸都急促了。
“成交！”
他咬了咬牙，“七天！七天之后，客人来取新的身份玉牌。保证天衣无缝，就算是宗主亲临，也查不出任何破绽！”
“好。”
林微转身离开，没有半分拖泥带水。
掌柜看着她的背影，眼神闪烁不定。
这个小姑娘，到底是什么来头？
出手如此阔绰，心性又如此沉稳果决。
她要一个全新的身份，到底想做什么？
……
回到自己的院子，天已经快黑了。
林微关上门，布下隔绝禁制。
她拿出千幻面具，戴在脸上。
心念一动，镜中的容貌开始发生变化。
眉眼变得凌厉，鼻梁变得高挺，嘴唇变得削薄。
很快，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镜子里。
这是一张清冷而略带煞气的脸，和她原本柔美的容貌截然不同。
接着，她又开始修炼《缩骨易形诀》。
功法运转，全身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，身形也拔高了几分，肩膀变宽，显得英气了许多。
就连她周身的气息，也从原本的温润平和，变得冰冷刺骨。
做完这一切，林微看着镜中的自己。
陌生的容貌，陌生的身形，陌生的气息。
很好。
从今天起，世上再无林微。
只有一个为了复仇而生的……
她想了想，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。
“韩霜。”
凛冬之霜，冰冷刺骨。
正当她熟悉着新的身体时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“师姐！不好了！出事了！”
是小翠惊慌失措的声音。
林微撤去禁制，打开门，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。
“怎么了？”
小翠脸色惨白，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坊市……坊市的万宝楼，被人灭门了！山羊胡掌柜……死了！”
林微瞳孔一缩。
万宝楼被灭门了？
就在她离开之后？
是巧合，还是……
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。
她猛地抬头，看向剑宗大殿的方向。
难道是顾天雄？
是他发现了什么，所以杀人灭口？
就在这时，一道剑光从天而降，落在院中。
是顾琛。
他不是应该在思过崖吗？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
顾琛脸色阴沉，快步走到林微面前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。
“微微，你今天下午，是不是去过万宝楼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