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。
我捏着手机,站在广州夜晚喧嚣的街头,周围是涌动的人潮和璀璨的灯火。
一切都那么热闹,唯独我的世界,被“外人”这两个字砸得一片死寂。
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
心脏的位置空洞洞地疼,又带着一种被滚油烫过的灼热。
我帮他还了三年房贷。
整整三年。
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。
每个月,我的工资一到账,第一件事就是划走三万八千块。
为了这笔钱,我毕业五年,住在上海郊区一个没有电梯的老破小里。
为了这笔钱,我不敢逛街,不敢买新衣服,不敢和同事聚餐,更别提什么旅游。
我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疯狂工作,拼命赚钱,然后把血汗钱尽数输送给我的哥哥,林涛。
我以为这是我的责任,是作为妹妹应尽的本分。
我以为我是在帮他筑起一个家。
现在我才明白,我只是一个搭伙伙伴,一个用来给他养老脱贫的工具。
一个方便的提款机。
一个……外人。
我低头,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涛的通话记录,忽然觉得无比可笑。
我笑出了声,一开始只是肩膀在抖,后来声音越来越大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滑落,被晚风吹得冰凉。
我打开手机银行 APP,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。
那个我设置了三年的自动还款计划,那个每个月准时划走我大部分心血的数字,就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三万八。
我盯着它,眼前浮现出哥哥林涛和嫂子王莉住进那套广州江景大平层时,发在朋友圈里的灿烂笑脸。
照片的背景里,有我送他们的昂贵沙发,有我掏钱买的智能家电。
而我,连在那个家里借住一晚的资格都没有。
手指在“取消自动还款”的按钮上悬停了一秒。
再也没有犹豫。
我点了下去。
“确认取消?”
确认。
屏幕上弹出“操作成功”的提示。
那一瞬间,我感觉压在身上三年的大山,轰然倒塌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,让我几乎想要放声大喊。
我没有。
我只是平静地关掉了银行 APP,然后打开了***软件。
广州。
五星级酒店。
行政江景套房。
一晚三千八。
我用给他还贷十分之一的钱,给自己订了一个安稳觉。
付完款,我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***带气息。
我拦下一辆出租车,报出酒店的名字。
半小时后,我站在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璀璨的珠江夜景。
灯火如龙,车流如织。
真美啊。
我脱掉高跟鞋,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走进宽敞的浴室,给自己放了一缸热水。
然后我拿出手机,拍下窗外的夜景,没有加任何滤镜。
我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文字是:“新的一生,从取悦自己开始。”
发出去不到一分钟,两个红色的爱心亮了起来。
点开头像,是林涛和王莉。
他们甚至都没有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为什么没去他们家。
只是虚伪地点了个赞,仿佛在炫耀他们对我这条朋友圈的宽容和默许。
就在这时,手机屏幕亮起,是我妈的电话。
我划开接听。
电话那头传来她带着责备的腔调:“小晚,你怎么回事?你哥说你给他打电话了,怎么没过去住?还挂他电话?”
我没有说话,静静听着。
“你嫂子那个人就是那样,你当妹妹的,多担待一点。”
“你哥夹在中间也不容易,你别给他添乱,赶紧给你哥打个电话道个歉。”
“听见没有?懂事一点。”
我听着电话里熟悉的话语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,在我心上反复切割。
从我记事起,我就被要求“懂事”。
好吃的要让给哥哥。
新衣服要让给哥哥。
上大学的机会,也要先紧着哥哥。
现在,连我的尊严,都要为他那可笑的“不容易”让路。
“喂?林晚?你说话啊!”我妈的语气开始不耐烦。
我轻声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:“妈,我很累,想休息了。”
说完,不等她再说什么,我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这是我二十八年来,第一次主动挂断我妈的电话。
手机扔在床上,我整个人沉入浴缸的热水里。
温热的水包裹着我,我却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。
我闭上眼。
结束了。
都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