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睁眼,鼻尖萦绕着医务室的消毒水味。
我躺在白色的窄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旧灯管。
它一闪一闪的,好像随时都要断气,跟我的状态差不多。
校医给我量了血压,又倒了杯温水,嘱咐我好好休息,说已经通知了我的班主任。
我没说话,摸出兜里那瓶滚出来的药,就着温水,吞了两片下去。
药片滑过喉咙,带着一股苦涩的金属味。
心脏还在隐隐作痛,但比刚才那股要把我整个人撕裂的劲好多了。
我突然想到什么,立刻坐了起来。
校医吓了一跳,
“哎,你干嘛?快躺下!”
“老师,比赛几点结束?”我问她。
“你还管什么比赛啊!你这情况必须休息,严不严重还得去医院看看呢!”
我摇了摇头,穿上鞋,
“我没事了。”
这病跟了我十几年,我自己什么情况,我比谁都清楚。
死不了,就是疼。
校医还想拦我,我冲她笑了笑,
“老师,谢谢你。但我必须得去。”
从医务室走到大礼堂,不过几百米的距离,可我走得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每走一步,胸口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。
我只能扶着墙,慢慢挪。
礼堂里很安静,能听到台上一个男生在慷慨激昂地演讲。
我从侧门溜了进去,悄悄走到后台的准备区。
轮到我了。
主持人正在报我的名字。
我拿起那个沾满了咖啡渍的文件夹,里面的演讲稿已经成了一团模糊的纸浆。
更别提那件白色衬衫。
我把那团烂纸,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
然后,我深吸了一口气,走上了台。
聚光灯打在脸上,有些刺眼。
我能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头,评委们坐在最前排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我走到演讲台前,没有稿子,什么都没有。
“各位老师,各位同学,下午好。”我的声音有点哑,但很稳,
“我今天演讲的题目,是《无声的力量》。”
“在准备这次比赛的时候,我写了一份很长的稿子,引经据典,字斟句酌。我想告诉大家,什么是力量。是声嘶力竭的辩解,还是咄咄逼人的质问?”
我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台下。
“但就在刚才,发生了一些事。我的稿子,用不了了。”
“所以,我想说点稿子上没有的东西。”
“我们都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吧?你明明什么都没做,却被泼了一身脏水。你想解释,却发现所有人都只愿意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那一幕,没人想听你的声音。你的声音,被淹没在更大的、更理直气壮的喧嚣里。”
我的语速不快,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“那个时候,你会怎么办?是哭,是闹,还是冲上去跟他们打一架?”
“我试过,都没用。”
“后来我发现,有一种力量,它来自于沉默。这种沉默,不是认输,不是妥协。而是在那些无人看见的角落里,你为自己咽下的每一分委屈,忍下的每一寸疼痛,都在悄悄地积蓄成一道堤坝。”
“这道堤坝,让你在下一次风浪来临的时候,不会被轻易冲垮。它让你明白,唯一能为你发声的,能为你撑腰的,能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的,只有你自己。”
“真正的力量,不是让全世界都听到你的声音。而是在全世界都选择捂住耳朵的时候,你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。然后,站直了,走下去。”
我说完了。
整个礼堂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撑着演讲台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双腿在发抖,眼前阵阵发黑。
台下,不知是谁,第一个鼓起了掌。
紧接着,掌声像燎原的野火,瞬间响彻了整个礼堂。
我抬透过模糊的泪光,在人群中看到了江珩。
他愣愣地看着我,脸上是混杂着震惊与茫然的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