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公的葬礼刚过,家里那股混杂着香烛和饭菜味道的沉闷空气还没散尽。
律师推了推眼镜,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宣读完那份所谓的遗嘱。
三套拆迁房,全部,一分不留,给了堂弟李建军还在上小学的儿子。
我的脑子嗡的一声,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。
我旁边的老公李浩,身体猛地一晃,脸色瞬间变得灰败,呼吸都急促起来。
律师合上文件,公式化地说了句“节哀”,就提着公文包匆匆离去,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我们家的晦气。
他前脚刚走,屋子里那压抑的氛围就立刻被一种诡异的兴奋所取代。
堂弟李建军一个箭步冲上来,挤开我,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浩。
“大哥,你可千万别想不开。”
他嘴里喊着大哥,脸上那得意的神情却藏都藏不住,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。
“爸他也是为了咱们李家有后,为了香火不断,你和嫂子……唉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这话像一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我们的心。
李浩的眼睛瞬间就红了,他一把推开李建军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“滚!”
他嘶吼一声,转身一脚踹翻了那张还摆着残羹冷炙的八仙桌。
哗啦一声巨响,盘子碗筷碎了一地,油腻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。
几个平日里自诩为长辈的亲戚立刻扑上来,七手八脚地按住几近癫狂的李浩。
“李浩你疯了!”
“你爸尸骨未寒,你就敢掀桌子,你这是大不孝!”
咒骂声、拉扯声混成一团。
我冲过去,用尽全身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李浩的腰。
“别冲动,李浩,求你了,别冲动。”
我的声音带着哭腔,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。
就在这一片混乱中,一个尖利的女声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。
是李建军的老婆,她抱着手臂,站在人群外围,故意拔高了音量。
“大哥大嫂也别气,这事儿能怪谁呢?”
“谁让你们结婚这么多年,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呢。”
“爸这也是为了李家有后啊,总不能让家产便宜了外人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人群中就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。
那笑声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血肉里。
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,一个离我最近的婶子,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,嘴型无声地变换着两个字。
“绝户。”
我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,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。
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,我拼命地仰起头,不让它掉下来。
在这一刻,我不能哭,我哭了,他们只会笑得更开心。
我绝望地、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屋子角落里的婆婆张兰。
她是李浩的亲生母亲,是这个家的女主人。
可她,从头到尾,一言不发。
此刻,她正蹲在地上,佝偻着背,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一片一片地捡拾着地上的碎碗片。
灯光昏暗,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眼前这场闹剧,这场对她亲生儿子和儿媳的极致羞辱,都与她毫无关系。
她只是一个沉默的、无关紧要的收拾残局的工具人。
李浩也看到了这一幕。
他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,熄灭了。
那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、彻彻底底的绝望。
他猛地甩开我的手,像一头受伤的野兽,撞开人群,冲出了大门,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。
屋子里的吵闹声停歇了片刻。
李建军走过来,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。
那力道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施舍。
“弟妹,想开点。”
“这周六,我们就去办过户,到时候,我做东,请你们两口子好好吃一顿。”
我僵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我感觉全身的血液,在那一刻,都凝固了。